李世民笑了,霎时又将笑容收起,关切地问:“高大哥,你腿上的伤势怎么样?”
“没事。”高猛轻描淡写地说,“已经用布囊压住,回营后擦些创伤药就好了。”但他隐隐咬住的牙关显示那伤势不会很轻。
两人驱马没走几步,十几名轻骑已迎面赶来,山冈处又陆陆续续露出更多轻骑的身影。在李世民的指挥下,他们收拾战利品,把俘虏们绑在一块儿,连山丘上那位双手被羽箭钉在树干上哭爹喊娘的家伙也被解了下来,没有跑远的马匹也都一一逮回。
高猛下马,把他所杀死的突厥的耳朵一一割下,装进一条布袋子里,留待回营记作战功。李世民所杀死的那名金袍突厥被他准确地剔除在总数之外。李世民在旁看了,为他的不欺心暗暗地叹息。
有一位脸长得像马一样的骑兵用力翻开一名金袍突厥的尸体,从他的腰间扯下一条褡裢,伸手探进去,掏出一串玛瑙。马脸骑兵看了看,得意地一笑,又把玛瑙放回褡裢,然后揣在腰间。忽然,一物尖啸而至,蠹地插入马脸的头髻,马脸骑兵慌忙用手一扯,那物深深嵌进了发髻,竟一时扯不下来,但他已知道,他抓着的正是一枚箭的尾羽,脸顿时白了。
只见李世民踱马过来,严厉而低沉地对马脸骑兵说道:“在我的队伍里,永远不要有这种下作玩艺儿,否则下次射的就不是头髻了——快把东西交到刘伍长那里去!”他的话同他满脸的鲜血一样令人恐怖,马脸骑兵的手颤抖着,从怀里掏出褡裢,又站起身,腿弯直打颤儿,竟一时迈不动脚步。他的发髻上仍然插着羽箭,像一条胡人的小发辫儿,僵硬地垂在那里。
看到这一幕,众人哄然大笑,高猛的脸上则写满了诧异。众人在前面找到溪水洗了脸,整了整衣冠,这时高猛才发现,李世民原来长得如此秀武飒爽,十丈之外,就可以呼吸到他逼人的英气。
李世民看到高猛虎眉浓生,下巴刚毅,也是好生喜欢,只是对他惨白的面色里隐藏的忧郁感到奇怪。
众人骑着马,押着战俘,带着战利品,一路唱着战歌,开回雁门郡城。
雁门城里里外外都是军人,那些衣饰杂乱但干净些的大都是外来的勤王军,那些衣饰脏乱的大都是保卫雁门的羽林军,人们一簇一簇地聚集着,交谈着,在欢声笑语中,既倾述着危难和沧桑,又满怀着期待和憧憬。在十字路口和高猛分手道别后,李世民好不容易才找到屯卫将军的营盘,把部队交到营佐手里。在一间民房改做的简易指挥所里,云定兴将军告诉他,皇上表扬了云将军的忠诚和英勇,也表扬了全营将士,将会给予大家丰厚的赏赐。他没有提到,他有没有将李世民献疑兵之计的功劳向皇上讲述。李世民对此也没做任何提醒。云定兴将军还告诉李世民,在皇上那里,将军看到了他的父亲山西河东抚慰大使李渊,李渊是随齐王杨?一道前来拜见圣上的。两位老朋友退朝后寒喧了一阵子,将军向李渊好好夸奖了一番“世民侄儿”,说他必将前程远大,有成长为“卫、霍卫、霍:汉武帝时著名将领卫青、霍去病,曾多次率军打败匈奴。”那样的名将的资质,等等。
按云定兴将军提供的地址,李世民找到了父亲李渊,在父亲的营帐里,他简略地叙述了这一段时间的战斗经历。李渊也转述了云定兴的看法,父子俩一致同意,这老狐狸的夸奖中多少有些客套的成分。李渊虎气腾腾地坐在椅子上,他长着一只又高又大的鼻子,眉毛浓黑,目光清朗有神,面庞的线条十分秀雅。现在,他正笑眯眯地听着儿子兴奋地说着一些事情。
当李渊听说高猛的大腿受伤却又谈笑自若时,点头赞许道,这人是条汉子,值得一交,下午把珍藏的虎骨膏给送去。
末了,李世民对父亲说:“爹爹,我想去见皇上。”
李渊摇了摇头,目光紧盯着门口,嘴里低声说道:“不行!皇上见了你,会对为父的更生几分疑虑。不要忘记我们父子今天的处境,不过是在老虎眼皮下活着,随时都有可能为虎所伤。”
李世民应道:“好。”他的内心里仍然为不能见到那位浓须,端庄,言语十分深沉,行为却又极为张狂的君王而感到一丝遗憾。
这时,门外有军佐行礼报告,李渊叫他进来,军佐进屋,递上一份文件,又扭头对李世民道:“原来是二公子来了!”李世民微笑示意。李渊起身用毛笔签好公文,交给军佐,军佐行礼,转身走了出去。
李渊回到座位,又盯了一眼门口,然后转向李世民,低声说道:“上午我见到了王公公,又送给他了些珍珠和金银,王公公说,这次皇上好危险,箭都射到脚脖边了,皇上抱着小赵王失声痛哭,和皇后眼睛都哭肿了!”
李世民脱口而出:“这皇上真是个窝囊废!”几乎与说话的同时,他的脑海里蓦地跳出一个声音,那声音仿佛是自己的,也仿佛是古人的——“彼可取而代也!”那是平民项羽见到秦始皇壮丽的御驾时说的一句话。他的眼前浮现出当今皇上的亭亭华仗……
李渊起身踱到门口悠闲地看了看,再转身回到座位上,严厉地瞪了儿子一眼,道:“你给老子小心点儿,这是要灭族的话啊!”
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李世民会心地笑了。
李渊又说,他还将一份更厚重的礼物送与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大将军说,皇上对我这么快带兵赶来勤王感到非常满意,说这位表兄还算个亲戚。”他又盯了一眼大门,“皇上一般是不会轻易赞扬某个人的,看来这样下去,慢慢的机会来了……”
这时,又有军佐进来报告,民部尚书樊子盖前来拜访。
父子俩的密谈戛然而止。
第二天中午过后,勾注峰侧的山路上,李渊和儿子李世民信步前行,观赏着重峦叠幛上的飞霞,身后百余丈外,几名侍从牵着马跟随而来。
李渊眉目舒展,神情轻松,低声对儿子说:“早朝上,老虎当众表扬了一批人,我大约列在七八名的位置。看来老虎的疑虑消了大半啦,估计不久道路就敞开了,这一带又是突厥,又是盗贼,他毕竟需要可靠的人替他卖命。”
李世民问父亲:“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上午御驾起程,我的勤王军殿后,要过二日才走。”
“喔,那我晚上得去见一下高猛大哥。”
李渊点点头,把视线投向远处的盘山小路,小路一道道环绕着峭壁,像雕龙缠在柱梁上。此时气候突然转暖,一群群大雁从峰顶飞下,在路旁的几棵小树间钻来钻去。
李渊又问:“上次的钱用完了没有?”
“用完了,我买了一把古剑。”李世民答道。
李渊道:“好,明日你再领一笔。”
李世民的视线随着大雁的身影游移,他忽然兴起,转向父亲说:“爹爹,让我们来比试比试谁射的雁多吧!上次是八十对八十一,我输在鸟被射光了,我好不服哇,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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