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从东湖走到彤城最热闹的街市,找到彤城最有名的龙门楼,早有侍卫打前站清场占了位置。
谢茂带着众大臣登楼倚望,小半个彤城尽入眼底,楼下丽人穿行街市之间,戴帷帽的仍是极少数。
李玑笑道:“德冲说错了,城里亦是丽人无数。”
谢茂只看衣飞石的脸色。
当着诸大臣的面,衣飞石一贯沉默地守在皇帝身边,以堂堂国公之身充作侍卫之职。
皇帝和大臣们说话,除非必要,衣飞石也从不插嘴。衣飞石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跟着皇帝出门还有侍卫在远处布防,稍微松懈一点儿其实没什么大碍,只是衣飞石心思重,替皇帝执役时丝毫不敢怠慢,宁可沉默些守在皇帝身边警戒四方,也不会轻易凑近说话。
衣飞石觉得皇帝很奇怪,一路上,皇帝都看了自己好几回了。
他循着目光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挂饰,没哪里不妥吧?难道刚才沾了脏东西?
玩了大半天就吃了点茶水点心,君臣一行俱是饥肠辘辘,龙门楼烹制了席面送上来,尝膳的宫监先吃了一遍,谢茂要动手,又被衣飞石管住了——
“陛下,”出门在外,衣飞石照例是不放心的,皇帝入口的东西,他都要亲自尝过,“您稍候。”
谢茂无奈,想说这事儿真不要你来,当着众大臣的面,又不能下了衣飞石的面子。
“明德有诗了。”谢茂只好先拿几个翰林待诏出来聊天。
明德是傅觉非的字,傅觉非是谢朝近二十年来最顶尖的诗人之一,长律堪称旷古。
那边傅觉非施礼客气几句,文臣们开始吟诗作赋,衣飞石则拿着筷子,将席上已经被尝过一遍的菜又尝了一遍。他见多识广,体含内力,若有毒物入口即知。饶是如此,衣飞石尝过菜之后,还是等了片刻,确认确实安全之后,才冲朱雨点了点头,表示可以服侍皇帝进膳了。
这边皇帝开始进膳,衣飞石替谢茂添了菜盛上汤,微微躬身退了出去。
到了隔壁下处,衣飞石就问侍卫:“瞧瞧我后襟莫不是沾了秽物?”
前边他看得见,就疑心是不是后边弄脏了,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不好问,只得自己出来找。
侍卫仔仔细细看了好半晌,把他袍子上绣着的寒梅花蕊都当成脏东西擦了擦,最终还是摇头:“将军,干净着呢。”衣飞石轻功好,哪怕穿一身白衣奔波一天都能点尘不染,何况是藏青色的袍子?
衣飞石将信将疑,侍卫服侍他把外袍解了,脱下来他自己看了一遍,确实没弄脏。
待衣飞石再回厅上时,谢茂目光在他身上流转,一眼就看出衣飞石解过衣裳。
众臣就看见皇帝撂下碗筷侧身退席,看样子是更衣去了。
朱雨服侍皇帝前往下处,衣飞石很默契地跟了来,谢茂将他搂在怀里,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二人相处多年,太熟悉彼此的生活习惯。衣飞石可没有吃饭吃到一般出恭的毛病。
这会儿衣飞石出去一趟衣裳都解了,谢茂就怀疑他是吃坏了肚子——这个时代的衣裳颇为繁复,小解不用脱衣裳,大解就比较麻烦。所以,出恭又被称之为更衣。
“莫不是饮食不干净?”谢茂拉住衣飞石的手,“叫赵云霞来!”
“没有不干净!”衣飞石连忙阻止,尴尬地说,“刚才臣将衣裳脱了,看看是不是弄脏了……”
谢茂不解地看着他。
“……陛下一路上总是回头看臣,臣是不是哪里不妥当?”衣飞石问道。
谢茂忍俊不禁,到底还是松了口气。不是吃坏了肚子就好。
“朕的小衣哪里都妥当。”
谢茂看着衣飞石挺拔身姿上裹着的黎绣锦衣,喉头略硬。
衣飞石从年轻时就很注意衣饰穿戴,不是那种浮夸奢华的作风,却样样干净妥帖,身上的挂饰也一丝不苟,从不乱来。唯一让他在大理寺狱待了那段时间,穿着白衣见人,他就局促难堪,觉得非常失礼没有面子。
如今年纪大了,衣飞石越发看重体面礼数,这回出门,秦筝专门给他带了个搭衣裳的小奴,务必保证襄国公每天出门都低调优雅,乍一看没有存在感,细看绝对不能失礼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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