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宵缱绻,长夜静谧。
两人同床共枕,在被下隔着一掌宽的距离,既能感受到彼此温热,又不浮夸勾连。
岁行云静静望着面前沉睡的侧颜,脑中一时空白,一时又有许多芜杂念头此起彼伏。
她隐约能明白李恪昭今夜为何唐突至此。
西院众人最初本是浑噩无抱负的,可经此一役后,他们定然有了。
近半数同伴阵亡,真正的引路人、主心骨叶冉也自顾不暇。这般惨状之下,余下的生者会想活,会想活得更好,好到让死去的同伴觉得值。
当大家都有此共同执念,就必然会将目光聚集于李恪昭。
看他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猜他将如何带领这队七零八落的人继续走向当初说好的光明前景。
这种时候,“李恪昭”这三字是所有人心事的出口,也寄托了所有人的希望。
这也让他不敢在人前流露丝毫软弱迷茫,否则大家都可能崩溃。
但他的心也是肉长,会悲痛酸楚,会彷徨踌躇。
他的心事需要出口,若非摊上她这“占着夫人名却不肯担夫人职”的古怪家伙,他便能毫无顾虑地有所归依。
如今却只能唐突闯到她身畔,来寻求短暂休憩与慰藉。
他没唬人,是当真再没处可去了。
岁行云心中苦涩叹息,指尖虚虚隔空,无声描摹起他的眉眼与轮廓。
满目漆黑,并不能看得十分清晰,可他的模样分明就在她心上,闭眼都不会错辨。
李恪昭的睡相出人意料地惹她心怜。又或是她本来就对他心怀悸动,所以才会心软生怜?
他侧脸趴卧,右手置于枕上,一动不动陷入深睡。
明明是高长颀硕的身躯,此时却给人以柔顺错觉,仿佛小狼崽在疲惫至极时被迫收起爪牙。
不能给别人看的一面,却不怕给她看。这份全然信任与依赖,显然是交心来的。
虽不太懂他看上自己哪一点,但岁行云还是忍不住为这认知无声勾起唇角,悄悄将滚烫的脸埋进枕间。
那夜在仪梁城郊山中恶战,她昏死过去前最后的惦念便是这人。
若不是“喜欢”,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她是个务实的姑娘,很清楚自己与有许多不合适,也知归缙后两人间的不合适将会表现更甚,但心动这件事,实在非理智足以抗衡。
此时她突然有种毫不讲道理的冲动,很想抛开顾忌,不去管什么“将来”,不去求什么“善果”,就纵心任性陪他走一程。
彼此依偎,彼此搀扶,亲密而勇敢地走一程。
*****
李恪昭只睡了约莫一个半时辰就醒来。
睁眼便与岁行云四目相接,这让他有些愣怔,眨了几回眼才想起自己身旁为何多了这姑娘。
岁行云没说话,还是那么看着他,辨不出喜怒。
“你大约觉得我很可憎?”他坐起身,沙哑嗓音里有三分自嘲自厌,“未经你同意对明秀说了你是……嗯,又跑来分你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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