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冬至,我手里拿着昨天的报纸和一杯速溶咖啡赶上了去博物馆的车子。我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捏掉了纸杯子,扔进了公交车的垃圾桶里。六子那小子一直说我需要多掌握业务知识,说我知道的东西,一我们没东西卖,二没二百五敢来买。于是非要我多注意宋明时代的古器。说道这茬事上……还得从那年白翌离开的时候说起,我一个人回到了学校,但是发现自己的习惯和心态全都变了。这让我更能理解白翌当年的心境。这几年过来,我一直在回想白翌所说的那些话,我发现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恨过他,倒是一直都惦记着他的好……比方说他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当我回到空空如也的公寓,一开始真的非常的孤单和害怕,几次都想要打电话去找白翌,但每一次都无人接听,最后居然是查无此号。这让我的心咯嘣的凉到了底。后来我家人来找我,六子说漏了嘴,把我去阿尼玛卿的事情告诉了我老妈,她二话不说就扭着我的耳朵,要我回上海,说我在外地早晚把命给玩完。我原本想要等白翌回来的计划也泡汤了,我把房子空关了起来,又写了一封给白翌的信交给我们的邻居。随后就跟着六子回到了上海。
这个时侯六子逮到机会,就提议一起干古董,我说我一没本钱,而没能力的。你怎么就找上我了?他满不在乎的说就我现在拥有的见识,光用嘴皮子就可以把人给唬上天。我家人一听说我有这门道,举起双手双脚的同意。于是靠着六子从河伯殿带来的那些东西,他挑了些中等的货色卖给了一个收藏西周玉器的一个老行家。卖了一笔好价格,然后赚取了第一桶金,在福佑路上找了一家店铺,当起了小老板。至于那些真的好货,他是决计不会那么快出手的。于是他继续暗地里干着他黑掌柜的活。而我除了偶尔给人看看风水,就是聊聊术数方面的知识,至少我都替十几个大老板选了别墅豪宅,有几个我给他们选在了千岛湖,一栋就两千万,这真是让人心理扭曲的事实。然后我基本就是一个看店的伙计,有的时候也找隔壁卖红木家具的老张下下棋,斗斗蟋蟀什么的。业务都是六子在跑,其他的时间便是漫无目的的看白翌留下来的那些书籍,从中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我抓了把头发,把这次的展览单子看了一下,这个时侯我手机又响了,我接起来喂了一声,传来了六子的笑声,我问道:“什么事?”
“兄弟你出门啦?你还记得张老板么?”
“记的,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的。找我替他选房子的。”
六子干咳了几声说:“那个,他要你帮他的二奶也选一个,要能够镇得住正房的风水……”
我还没等他说完,就对着电话吼道:“你小子让他去吃屎,帮他选了一个旺财的还不够?他二奶,三奶的窝都要我来替他找?你不知道那老家伙有多难搞,还TMD特别的抠门。是不是再过几年就轮到替他选墓地了?那就最好不过了,你告诉那山羊胡子!他快死了来找我,我替他选阴宅,其他的免谈!”
六子在那头急忙的叫道:“哎哎哎……别挂,我还……”
但是已经晚了,我咔的一声关掉了手机,心里把六子骂了一遍,那个死山羊胡子根本就是个老色鬼,男女通吃,当初我替他去选房子,不知道趁机摸了我多少次屁股,我忍无可忍直接爆扁了那个老不死的,差一点就把我告到法院去。
我呼了一口气,平静了下心态,毕竟现在是生意人,做事要稳住。我心里那么默默的提醒着自己。到了人民广场我下了车,直接熟门熟路的走到了博物馆大门口,然后买了票。这次的展出的是宋代玉器,和一些宋代字画之类的东西。我买了门票,熟练的照着票子后面的平面图一个展区一个展区的看了过去,基本就是那些东西,没有什么新的货色。我哈了一口气,准备再逛一会,算是完成任务后回去继续找老张下象棋。
然后来到了青铜馆的展区,这里的东西有些还是有看头的,特别是铭文,里面有很多都透入了当时占卜和天文的记载,很有意思。我干脆在这里好好的消磨时间。拿着笔记本东抄一些,西抄一些。突然我看到了一直商代的云雷纹铜鬲。这个东西的特点是在它的三足上都有三个不同的文字,我仔细一看居然发现有一个字很类似冯夷人的启字。看到这个我就来了劲道,恨不得脑袋转到这层玻璃里面,几乎鼻子就贴在了玻璃上看东西。我越看越觉得这个东西不是商代的,至少是夏代的。很可能和冯夷人有关系,我抓着后脖子,但是这里又不允许照想。也许……可以买下来……不过想想就算把我们的小铺子连同六子拆开来论斤卖也买不起这国宝的一只脚。不对……其实我要的就是它的脚啊。实在不行,也可以让我更加仔细的看看,反正……门道还是好打通的。我越想越离谱,脸也贴的玻璃越近。
自从我活着离开了阿尼玛卿,我就变得有些激进,甚至暴躁,这些都是我过去不会有的个性,有的时候连我妈都说我现在说话做事透着一股过去没有的傲气,我把它当表扬,收了下来。直接被她的铁砂掌给爆头了。之后就知道再傲再狂,在你老娘的面前你只是一个屁。
我想到干脆偷偷的用手机拍下来,手刚摸进包袋,就听到身后有人低说道:“喂,别冲动,这是国家的。”
我只顾着看上面的文字,大脑都没思考就回答道:“我呸,那是我家的。”
话一出口,我就觉得不对劲了,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啊,和过去喊我吃蛋炒饭的是一个口气啊。我猛的回过了头,发现在我身后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失踪了两年的白翌,他穿着一套白色的毛衣,手里挂着米色的夹克。只是他不戴眼镜了,其他几乎没怎么变化。他看到我傻傻的看着他。走了上来用手在我眼前打了一个响指,然后摇头说:“傻了?完了,我媳妇成傻子了,我下半辈子完了。”
我依然没有反应过来,我低声问道:“你回来了?白翌?”
他上来摸了摸我的头发,点了点头说:“我回来了,不会再走了。”
突然间我感觉这样的对话非常的熟悉,好像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在黄河的岸头,也有过那样的对话。
“你回来了,庚辰?”
“我回来了,不会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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