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雅列说,“很抱歉,佐伊,你和你爸爸要分隔那么久。我知道他非常爱你。”
“我知道,”佐伊说,“我也爱他。我爱爸爸和妈妈,爱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可惜我没见过他们——还爱我在科维尔的朋友。我想念他们。你说他们想念我吗?”
“肯定想念。”雅列说,尽量不去想她的朋友们的命运。他望向佐伊,发现佐伊撅起了嘴。“怎么啦,宝贝儿?”他问。
“爸爸说我要和你回凤凰星,”佐伊说,“他说你会陪着我,好让他完成这儿的工作。”
“你爸爸和我谈过这件事了,”雅列小心翼翼地说,“你不想回去?”
“我想和爸爸一起回去,”她哀怨地说,“我不想让他留在这儿。”
“他不会和你分开太久的,”雅列说,“只是来带你回家的飞船特别小,只容得下你和我两个人。”
“你可以留下啊。”佐伊说。
雅列笑着说:“我也想啊,亲爱的。等你爸爸的时候,咱们可以找好多乐子,我保证。等咱们回到凤凰星空间站,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吗?”
“我要买糖吃,”佐伊说,“这儿没有糖。爸爸说奥宾人不造糖。有次他试着给我做。”
“怎么样?”雅列问。
“难吃死了,”佐伊说,“我想吃硬糖球、奶油糖、棒棒糖和软糖豆。我喜欢黑色的软糖豆。”
“我记得,”雅列说,“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就在吃黑色软糖豆。”
“那是什么时候?”佐伊问。
“很久以前了,亲爱的,”雅列说,“但我记得很清楚,就像昨天。等咱们回去了,你要多少糖我就给你买多少。”
“不能太多,”佐伊说,“会胃疼的。”
“太对了,”雅列说,“可不能害你胃疼,胃疼很不好。”
佐伊仰头对雅列一笑,他的心都要碎了。“你好傻,雅列先生。”她说。
“哦,”雅列笑着答道,“我努力。”
“好啦,我要走了,”佐伊说,“爸爸在打盹,他不知道我在这儿。我回去叫醒他,因为我饿了。”
“快去吧,佐伊,”雅列说,“谢谢你来看我,佐伊。很高兴见到你。”
“好的,”佐伊转身离开,边走边挥手,“再见,雅列先生!回头见。”
“回头见。”雅列知道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爱你!”佐伊用孩子的随意语气喊道。
“也爱你。”雅列用父亲的口吻轻声说。听见隔壁走廊的门关上,他这才撕心裂肺地放出一口憋了好久的气。
雅列望着实验室,视线扫过布廷带来传送意识的控制台,在布廷推进房间的第二部容槽上稍作停留——布廷将躺进那个容槽,把意识送进雅列的躯体,抹杀雅列的存在,就仿佛雅列只是个占位符,放在躯体里等真正的主人回归。
雅列转念一想,实情难道不是这样吗?这具躯体本就是为布廷准备的,制造它就是为了这个。雅列之所以会存在,只是因为布廷的意识刚开始拒绝驻留,必须被诱骗出来,分享雅列这个保姆创造出的思维空间。更加讽刺的是,现在布廷想全盘接收,想把雅列彻底踢出去。该死,雅列疯狂地想着。我刚把这颗大脑配置成我喜欢的样子!他哈哈大笑,听见自己的笑声颤抖而怪异。他想镇定下来,用一次又一次的呼吸让自己恢复理智。
雅列听见布廷在脑海里描述殖民联盟的罪过,听见凯南(他在这些事上非常信任凯南)在回应这些指责。他回顾自己在特种部队里的过往,他们打着“为了人类安全”旗号在宇宙里做的事情。殖民联盟确实掌握着每一条通讯线路,指挥着每一次行动,严格控制人类社会的各方各面,坚决而残酷地攻击他们知道的几乎所有种族。
要是宇宙真的像殖民联盟说的那么饱含敌意,也许如此严格的控制是正当的,否则就无法抢占地盘,满足种族发展的需要,为人类在宇宙中争得一席之地。但假如宇宙并非如此,鼓励殖民联盟连年征战的不是外部竞争,而是内部的疑心病和恐外症,那么雅列知道殖民联盟正领着他和他在特种部队内外认识的每一个人以各种方式走向人类的慢性死亡,而布廷向他保证说这就是事实。假如真是这样,他早该拒绝参战。
可是,雅列心想,布廷并不可靠。布廷声称殖民联盟是邪恶的,但他自己也选择要做邪恶的事情。他引导三个种族——其中两个还交恶多年——联合袭击殖民联盟,使得数以百万计的人类和数以十亿计的其他智慧生物面临战争的威胁。他用特种部队士兵做实验,杀害士兵。他还计划用脑伴病毒杀死所有的特种部队和防卫军士兵,考虑到殖民防卫军的人数和特别构造,这和种族灭绝有什么区别?殖民防卫军被消灭后,人类殖民地和地球将丧失抵抗力,无法阻止其他种族将人类的殖民地据为己有。奥宾人就算愿意,也挡不住其他种族的哄抢,而奥宾人追求的并不是土地,而是意识。
雅列意识到,缺少保护的殖民者必死无疑。人类殖民地将被摧毁,殖民者无处可去。银河系这个区域内的种族生性不喜欢和别人共享土地。地球及其数十亿人口将会幸免,你很难不打一仗就赶走几十亿人口。人口稀少、生态压力较小的殖民星球更有吸引力。但要是有谁决定袭击地球,而殖民联盟确实为其一己私利而阻碍了地球的发展,那么地球就将无力抵抗——能活下来,但损伤会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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