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花会可真是热闹,唐闲一行走出客栈,这才发觉这街头已是挤挤挨挨,摩肩接踵,人声鼎沸。街头游荡着商旅过客、文人雅士、江湖侠客、平民百姓、宦官子弟,皆往甲子广场而去。唐闲一行,顺着人流,也往甲子广场走去。
走出客栈时,唐闲便听说了凉州城花会今年的与众不同。今年的花会,据说有七株血色残菊自西域而来。这血色残菊,每株独开血色菊一朵。这独一无二的西域菊,花朵硕大无比,花瓣间泛透着血色。采摘花瓣溶于水中,颜色竟与人血一般。血色残菊的花期不长,花朵完全绽开后不多不少,只开二十一天。二十一天后不出半个时辰,花朵便顷刻间凋落,瞬间化为尘泥。听闻这血色残菊,生长于荒漠深处,那里黄沙遍野,长年干旱,寸草难生。血色残菊能生长那荒漠深处,也是稀奇。
传闻这血色残菊还是稀世珍宝,年逾十载者,采当年盛开血花服食,可增加人十年寿元。唐闲三人听得此等传闻,皆是好奇。不知这血色残菊长什么模样,竟有如此奇特之处。
夏依依走在前头,唐秋梨与唐闲走在后面。唐秋梨远远地看着夏依依的背影,停下脚步,看了许久许久,略有所思,而后小声与唐闲嘀咕:“师傅,你说这到底是我姐姐好看还是师娘好看啊?看着师娘的背影,我总觉得我姐姐更有些神韵。”
唐闲眉头一皱,似乎并不赞同。
唐秋梨继续补充,说道:“我还是觉得姐姐比师娘更为好看。虽然师娘长得更为白净,但姐姐要是也打扮起来,肯定比她还要好看。”
唐闲看着她,一脸呆愣,不知唐秋梨为何说起这个,也不知她这是做何表达。
“难道不是这般么?”唐秋梨认真问道。
唐闲笑了笑,反问道:“那又如何?”
唐秋梨语塞,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答。唐闲摇了摇头,怕夏依依走散,连忙走快几步。唐秋梨见状,在他身后嘀嘀咕咕:“贪图美色,果然是有了师娘没了徒……”她话还没说完,便瞅见了唐闲恶狠狠瞪她的眼神。唐秋梨机灵,急忙住嘴。
三人随着人流走到甲子广场,而后便见凉州城的百姓在广场中拥挤着围观。七株血色残菊展览于广场擂台之上。七株血色残菊分列在擂台四周,其中花朵最为硕大的那株,摆在擂台中间。这西域血色残菊,与传闻中的一致,叶子青翠,鲜花如血,花朵绽开如海碗大小。据说花朵最硕大的那株,便已有十年之寿,唐闲三人看着这西域奇花,暗自称奇。
擂台四周遍布守卫,一个个手执宝剑的女子头戴面纱,一身红衣,岿然不动。擂台一旁还摆着几把檀木椅,一名白衣女子坐在中间,她的左侧坐着一名官员,右侧坐着一名商人。
唐闲在台下,听到了人群里对台上之人的议论。原来那白衣少女,是烟花楼的新任楼主,叫花凝,是烟花楼前任楼主花万裳的首席大弟子。唐闲看向她,这花凝年纪尚轻,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举手投足之间,自有几分气韵。她脸蛋瘦小,肌肤白皙,眼神之中却有一种冷漠。她在擂台上静坐,异常平静地看着台下众人。
唐闲跟前有两名背着大刀的江湖侠客,一人青衣,一人白衣,二人在擂台下小声议论。唐闲侧耳,听到了他的议论。其中一名侠客说道:“别看台上这女的超凡脱俗,好像不食人间烟火。要知道她这烟花楼的楼主之位,那可是她杀了她师傅,向游云门邀功得来的。”
另一名侠客不解,问道:“游云门?游云门与烟花楼有何关系?”
青衣侠客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凉州城花会是烟花楼的命脉。可是谁曾想到,这花会每年由谁开,由谁挣钱,却是江湖上声名鹊起的游云门说了算。这游云门,神秘莫测,至今鲜有人知山门所在。”
青衣侠客停了停,继续说道:“前年吧,在这甲子广场上,烟花楼的楼主花万裳,假扮游云门现任掌门唐少橙,给了一个叫陆陵的一刀。那陆陵不巧,正是游云门现任掌门唐少橙的师傅。这一刀捅下去,烟花楼便算是惹了事。去年花会易主,游云门愣是没让烟花楼开。听说是唐掌门因师傅亡故,故意为难烟花楼,断了烟花楼一年的生计。烟花楼楼主花万裳,独自去游云门求情无果,而后回到烟花楼,便被这弟子杀了。她把花万裳的首级献给游云门掌门,这才得以继续筹办今年的花会。”青衣侠客说道。
白衣侠客惊叹,原来这小小的一个凉州城花会,竟有那么多的秘密。他好奇地问道:“如此说来,那游云门掌门倒是个凶狠之人,竟活生生地逼死了这烟花楼的楼主。”
青衣侠客点头应声,“那游云门皆不是善茬。作为这几年江湖新起之秀,乐善好施,福泽乡野,看似文弱,却是实力不凡。当年宁山一战,那唐少橙便是一战成名,仅凭一人之力,便是重创宗天门。传闻她手中的神兵,便是江湖上人人日思夜想都想得到的,能劈崖断川的秋刀。”
白衣侠客惊叹,连连点头,若不是青衣侠客陈述,他怕是孤陋寡闻,不知江湖风云变幻了。
唐闲摇了摇头,这些江湖传闻自是入不得他的耳,他笑了笑,不作评判。不过他倒是想起了与花万裳有关的前尘往事:
前年凉州城被她假扮唐少橙狠狠刺了一刀,他说过凉州城花会烟花楼便不要再开了。而后,让诺言兑现的倒不是她,而是唐少橙。据青山说起,去年凉州城花会前,唐少橙调查游云门账目,得知烟花楼私自借着花会,做了其他买卖,买卖不甚干净,于是唐少橙下了掌门令,断绝了游云门与烟花楼所有的往来。
而后花万裳得知此事,不愿断了楼内姐妹的生计,独自一人来到山门,承担了一切罪责,并坦诚了甲子广场刺伤自己一事,期许花会能继续开。青山说起,唐少橙得知此事时脸色突变,而后愣是让花万裳在门派中等了七天七夜。七天七夜后,唐少橙派人给她传了口讯。
唐闲想起了口讯的内容:假若你还是烟花楼楼主,烟花楼便不要再开花会了。
口讯的内容倒是与他当年所说一致,这倒也有些凑巧,不知是不是天意,唐闲笑了笑。
唐闲回忆起青山所说故事的后半段:
当时花万裳接到口讯,一瞬明白了,她离开了游云门。在回到烟花楼三日后,便自尽身亡,并留下遗书,让首席弟子花凝继位。而对于游云门,她只字未提,只在遗书中厉数了自己的罪孽。贩卖中土女子到西域,谁也料想不到,烟花楼暗地里做的是这买卖。而那些被贩卖的年轻女子,有些竟是烟花楼新收的弟子。
徒弟杀了师傅,料想花凝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唐闲暗想。这烟花楼的新掌门,唐闲先前已让三守堂暗中调查过,但也没什么特别的身世。花万裳干的肮脏买卖,她也未曾参与。而今,凉州城花会照旧是烟花楼召开,也是先前唐少橙的安排。干净的花会总该交由干净的人操办,唐少橙遵循的道理倒也简单。
唐闲三人逛完花会,便绕道去了集市。集市因着广场花会,也变得格外热闹。各式各样的东西满目琳琅,应接不暇。手工艺品、布匹、女红、器具、山果各样皆有,品种繁多。姑娘们欢喜,早早快走几步,独留唐闲在后。
唐秋梨一眼便看见了发簪摊档,急忙跑去。她发间的梨花珠钗,被秋河冲走,这几日,簪起长发,用的都是木簪,她早已不甚满意。她在发簪摊档前细细挑选,一一尝试。夏依依则是去看绸缎,往后便是回游云门,自是要选些适合的衣裳,而又不至于太突显她的大小姐身份。
唐闲看向一处绳结铺面,走了过去。铺面各种绳结花样颇多。双钱结、纽扣结、琵琶结、团锦结、十字结、吉祥结、万字结、盘长结、藻井结、双联结、锦囊结……各类绳结看花了唐闲的眼。唐闲耐心地挑了几个,他先是选了一个大红色的双蝶结,而后挑了个粉色的如意结,最后挑了一个黄色的平安结。
唐秋梨在发簪摊档重新挑了一枝梨花珠钗,付了银两便将珠钗插于发间向唐闲走来。她远远地看见唐闲在挑绳结,好奇心起,三步并作两步,向唐闲走近。唐闲付了银两,正要将绳结揣入怀中。唐秋梨在他身后冒出,突然探着脑袋问道:“师傅,你这是偷偷买了什么好东西要送给师娘啊?”
唐闲迅速将黄色平安结藏好,而后顺手摸出了如意结,递给唐秋梨说道:“好东西倒是没有。只是看这绳结好玩,买了几个。这如意结,你若喜欢,便送给你了。”
唐秋梨看着唐闲手中的绳结,三个结分列在左右上三个方位,绳结缠绕精妙,看着也讨喜。唐秋梨欢喜接过,而后站直身子,作揖行礼,说道:“徒儿谢过师傅。”而后唐秋梨眼睛一瞥,瞅见了唐闲手中另外一个双蝶结。唐秋梨趁唐闲不注意,立马施展轻功飞燕,一瞬掠过,将唐闲手中的双蝶结抢到手中。
她离唐闲一丈多远,收了轻功站定,而后转身。唐秋梨看向唐闲,笑着说道:“师傅,这双蝶结不用猜我也知道你要给谁。徒儿这就替你送去。”说完,她再次施展轻功飞燕,闪身躲进人群,一时间便不见踪影。唐闲摇了摇头,也不搭理她,便任由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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