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肆现在没功夫跟三百年前的人讲医学原理,火-药灼烧伤口,不仅能止血,还能有效地杜绝感染,副作用也比烙铁去灼烧伤口轻很多。虽然只是非正式的战场临时措施,可用在眼下,效果却是最好。他随口扯了这么个理由,却让盘蔡二人呆住,好半晌才不约而同地点头,听起来似乎真是这道理。以火去毒是外科的常识,而火-药则是猛火,应当能去更猛的毒,这很符合他们所知的医理。
“枪伤的处理,最要紧的就是消毒和清创,作好了这两件事,再注意随后的护理,只要创口不大不深,还是有很大的机会救回来。”
李肆说着,盘金铃和蔡郎中也仔细地听着,看架势还想掏出纸笔来记。
“也不是光靠火-药,接下来要二次清创,火-药残渣也是有害的,可这需要酒精,对了,现在有酒精吗?”
李肆问,盘蔡二人摇头,没听过这词。
“你说的是……有灰酒?”【1】
盘金铃听出了字面意思,这么反问道。
“有有,这个有!”
蔡郎中颠颠地跑开,一会就提着一个瓷瓶回来了,李肆拔开塞子一闻,嗯,有些度数。虽然肯定没到75度,可四五十度该有,正好。
用这有灰酒冲去伤口里的火-药渣,再抹上三七膏,将沸水里煮过的纱布包裹上去,初步工作就完成了。
“看明白了?”
李肆问,盘蔡二人点头,嘴里一个劲地念叨着猛火去强毒,一个游方郎中,一个内科大夫,都为自己学到了这么一招而兴奋不已。
再细细交代了火-药的用量,消毒和清创要点以及换药时间,李肆就将剩下的伤员交给了盘金铃和蔡郎中,术业有专攻,他只是把这个技巧展示出来,可不是真要替代医生。
折腾完了伤员,巳时快过,日头高挂天空。李肆来到隔壁房间,这时候村人都在打扫战场,贾昊等少年司卫们在这里整理战利品。
贼匪身上也就是些零碎银钱和乱七八糟的长短兵刃,能让少年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的就是那十来枝鸟枪。这些鸟枪来历混杂,有从绿营兵那缴的,有自己打造的,式样也乱,有杖托的,有长托的,甚至还有那种雀托的,五花八门。
“咱们要是有这玩意多好……”
“还不如弓呢,贼匪要有十来个弓手,咱们可都得完蛋,村子也早破了。”
“弓很难练啊,不然贼匪也不至于才一个弓手。”
“弓也很娇贵,那弓手身上带着三条弓弦,能用的箭也没几枝。”
“所以说还是这鸟枪好,端平了放枪就行。”
“那不还是没顶住咱们的冲锋么?有什么用?”
少年们正讨论得火热,李肆插了一嘴。
“没用?三人战死,三人的命还悬着,就只那一阵排枪而已!”
少年们赶紧立正行礼,屋子里顿时被一阵厚重的沉郁气息罩住。
接过贾昊递过来的一枝鸟枪,李肆抚摸着灰黑冰冷的枪管,一个声音在心底里狂喊,我早该造这东西的!燧发枪、米尼弹、后装枪甚至火炮,该是我拿着火器去虐人,而不是被别人拿着来轰自己!
可惜……这是康熙朝,之前造短剑长矛,都遮遮掩掩费了老大力气。眼下可不是风云激荡,团练四起的嘉道年间,清廷对民间火器的管制正处于由松转严阶段【2】。在这贼匪频频的粤北,民间可以持有鸟枪,但每一枝鸟枪都必须通过保甲向官府报备,甚至登记编号。以凤田村的规模,几枝应该还能交代过去,可他要想让少年们全变成鸟枪兵,这规模会让李朱绶头皮发麻,原本对他的好感度会骤然转为满值仇恨……
如果不让李朱绶知道呢?官老爷不知道的事可多着呢,之前从牛十一嘴里了解到的形势也对他这个想法有利,只是要实现这想法,还得有人配合。
那名字刚刚在李肆脑子里蹦出来,他就自己出现了。
“四哥儿……我是彻底服你了,我看你简直能赶上戚大帅……”
萧胜心急火燎地赶到,看到的却是村人在打扫战场,粗略了解了下情况,顿时佩服得快五体投地。被二百号贼匪深夜突袭,没枪没炮,李肆就靠着长矛解决了贼匪,不仅全歼贼匪,自己死伤不过五六十人。这是何等的战绩!?他带来的二三百标兵,虽然敢拍胸脯说打赢这帮贼匪,可最多也是将贼匪击溃,要拿到全歼的战果绝不敢想。
“不过……我觉着你更像白起。”
接着他换上了熟悉的风干橘子脸,说到了庄子外那堆起来的贼匪人头。李肆他们是村人,没资格随意处置活捉的贼匪。要是换了什么“清官”来,这就是一百多起杀人案……
“都给你呗,是你驰援庄子杀了这些贼匪的。”
李肆随口说着,之前杀俘虏有几个用心,一是让少年司卫和村人练刀,二是裹挟村人,让他们先交上一份小小的“投名状”,三是怕以后麻烦,干脆全砍了省心。他要这些人头可没用,不如送给萧胜。
“这……这可是太平年月,我拿着这么多贼匪人头,那可不是大功。当初福建提督蓝理杀退了闹米乱民,只报了八十个斩首,就被整得差点掉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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