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来临了。
佩吟在街道上无目的地跪着步子,自从走出莲园,她就没有回家,叫了辆计程车,她直驰往西门町。只在一家公用电话亭里,打了个电话给父亲,说她不回家吃晚饭了,韩永修根本以为她和赵自耕在一起,完全没有深究。于是,她就开始了一段“漫游”。她走遍了西门町每一条街,逛过了每家商店,看过了每家电影院的橱窗……她走得快累死了,走得腿都快断了,走得头晕眼花了。她就不知道,自己该走到哪儿去?该怎么办?该何去而何从?
她一面走,也一面在思想。事实上,她早就知道有“琳达”这个人。她奇怪,在自己和赵自耕从友情进入爱情,从爱情谈到婚嫁的这个过程中,她从没有想过“琳达”。也从没有认为她会给予自己任何打击,而现在,在见到苏慕莲以后,她再也没有信心了,再也没有欢乐了。莲园,把她所有的幸福全体偷走了。她宁愿苏慕莲是个泼妇,宁愿苏慕莲给她一顿侮辱和谩骂,宁愿“莲园”是个金碧辉煌的“金屋”,宁愿苏慕莲只是个典型的被“藏娇”的荡妇!那么,她都比较容易接受一点,都比较不会受到伤害。可是,苏慕莲那么雍容华贵,那么幽怨自伤,那莲园,又那么富有情调,那么充满诗意和罗曼蒂克的气氛……她确实被打击了,被伤害了,被扰乱了。她忽然发现自己是个掠夺者,她把欢乐从苏慕莲那儿夺走……而终有一天,会另外有个女人,再把欢乐从她身边夺走!她相信了,赵自耕绝不是一个对女人有长久的热度,和痴情的男人!他善变,他无情,他见异思迁,而且,他是冷酷而残忍的!
在她这样思想的时候,她痛楚而迷惘,她认为自己该离开这个男人,离得远远的。但是,一想到以后生活里,再也没有赵自耕,她就觉得自己的心完全碎了。她开始彷徨无助,一向她都有很敏锐的思考力,但是,对即将来临的未来,她却完全迷惘了。苏慕莲有一句话给她的印象最深刻:
“现在,我知道你是真正爱他的了。但愿,他也是真正地爱你,而且禁得起时间的考验。因为,你显然和我不同,你是禁不起几次打击的……”
是的,她再也禁不起打击了。假若将来有一天,她会成为苏慕莲第二的话,她想,她是绝对活不成了。她早就领悟过一件事,如果认识了幸福再失去幸福,不如干脆没认识过幸福!
夜深了,她走得好累好累,看看手表,居然十一点多钟了,她忽然想起,今晚和赵自耕有约会的。可是,算了吧,赵自耕原就和她属于两个世界,如果她聪明,她应该把赵自耕还给苏慕莲!他们虽无婚姻之名,却有婚姻之实啊!她为什么要做一个掠夺者呢?为什么呢?
她实在太累了,累得无法思想了。她走进了一家咖啡馆,坐下来,要了一杯咖啡。她啜着那浓烈的、苦涩的液体,心里朦胧地想着,应该打个电话给赵自耕,告诉他今晚她有事,所以失约了。想着,想着,她就机械化地走到柜台前去,拿起电话,拨了赵家的号码。
接电话的居然是纤纤!一听到佩吟的声音,她立刻又轻快又高兴又清脆地叫着:
“噢,韩老师,你到什么地方去啦?我爸爸打了几百个电话到你家去找你,都找不到,他又叫颂超打到虞家和大姐二姐家,也都找不到,我爸就发疯哪!现在,他开车到你家去等你去了!”
糟糕,这一下岂不弄得天下大乱!父亲准以为她出事了!她慌忙挂断电话,立即拨了个电话回家,韩永修接到电话,果然又急又恼又关心地喊:
“佩吟,你到什么地方去了?你把所有的人都急坏了,怎么可以开这种玩笑?你现在在哪里?深更半夜了,怎么还不回家……好好好,有人要跟你说话……”
听筒显然被别人抢过去了。她立刻听到赵自耕那焦灼而渴切的声音:
“佩吟?”
眼泪立即往她眼眶里冲去,她咬紧牙关,怎么自己如此不争气呢?怎么听到他的声音就又整个软化了呢?她拼命吸着气,就答不出话来。
“佩吟!”赵自耕一定有第六感,他凭本能也知道出了事,他那“命令化”的语气就又来了。“你在什么地方?我现在来接你!”
“不不不!”她仓促地回答了,鼻子塞住了,声音短促而带着泪音。“我不想见你!”
“佩吟?”他惊愕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爸说是我下午把你接走的,可是,我下午并没有来接你!是谁来接了你?为什么你不要见我?你整个下午和晚上到什么地方去了?……”
天哪!他又开始“审讯证人”了。
“自耕,”她打断了他。“我不能见你,我……我有许多事要想一想,我……我发生了一些事情……”她说得语无伦次,却相当固执。“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思想,所以……所以……我在短时间之内不想见你!”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然后,他的声音冷幽幽地响了起来:
“我不懂,佩吟,我完全不了解你在说什么。”
“我不要见你!”她低喊了起来,“给我一个星期,这个星期里不要来打扰我,我要彻底想一想我们的婚事,我要考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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