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姻缘多阻滞,水远山遥,难寄相思字。露白葭苍心事苦,宝钗光黯凭谁护?
频年踏遍天涯路,侠骨柔情,要向伊人吐。喜有东风吹暗雨,月斜风定鸳鸯起。
——调寄《蝶恋花》
“我这支是龙钗,她那支是凤钗,这龙凤宝钗本来是一对的。”
“我是她的丈夫,她是我的妻子,我们这夫妻名分,是一出生就定了的。”
“唉,但我怎么对她说呢,莫不成我一见她就说:我是你的丈夫。所以我现在找你来了!不成,不成,这话儿我说不出口,她听了也会骂我是个狂徒。我又从没见过她,怎知她欢不欢喜我,要不要我这个丈夫?”
“唉,这种羞人的事真是难办,但是我父母的遗命,我不去也不成!”
“她知道了这件事么?倘若是已经知道了,那还好办,我就叫她拿出凤钗来和我的一对,这两支宝钗是一式一样的。可是对了之后又怎么说呢?嗯,我真傻,那时候还用说吗?不说她也该明白了。”
“但以后又怎么样呢?我没有胆量说,难道她就有胆量说:对了,那么咱们今后是夫妻了?”
“夫妻是注定了要在一起的,从早到晚,都要对着的。她的脾气怎样?我会欢喜她吗?”
“唉,倘若她不知道这件事,那又怎办?我要硬着头皮给她说这对龙凤钗的故事了,故事说完了,我才告诉她:我就是故事里那个男孩子,你就是那个女孩子。但是,我是一个陌生人,她肯耐烦听下去吗?听了之后又肯相信吗?……”
“唉、唉、唉——总之、总之是伤脑筋!”
段克邪捧着一支玉钗,在客店的小房间里走来走去,心事有如乱麻,不时地发出自言自语。
他今年已经是十六岁了,安史之乱,反复了好几次,前后经过了八年,现在也终于平定了。像母亲一样照顾他的夏姨(南霁云的妻子夏凌霜)说战乱已过,他又已经成年,所以就打发他上潞州来了。因为他的未婚妻,正是潞州节度使薛嵩的养女。听夏姨说,这薛嵩霸道得很,严禁家人泄露他养女的身世,因此只怕他的未婚妻子,事到如今,还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
所以段克邪是去会一个从未见过面的未婚妻子,而且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的未婚妻子!
十五六岁正是初懂人事,见到异性就会面红的年纪。何况是要他单人匹马去会从未见过面的未婚妻!所以他越近潞州,心里就越发慌乱,羞怯、好奇、兴奋、盼望……种种情绪,交错心头,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当真是“伤透了脑筋”!
就正在段克邪“伤透脑筋”的时候,忽地有一股异香从窗子透进来,他本来已经有点隐隐作痛的脑袋,这时更突然沉重起来,昏昏欲睡。
段克邪暗地叫声“不好!”这刹那间,他忽地想起日间遭遇的一件事情,有一个短须如戟的粗豪汉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一直在背后跟着他,在路上他不便施展轻功,他故意放慢脚步时,那汉子也放慢脚步,他加快一点那汉子也亦步亦趋。段克邪一身武功,虽然怀疑那汉子是个坏人,却也未曾将他放在心上,不过,终是觉得有点讨厌,后来,待到路上没有其他行人的时候,段克邪就故意显露一点功夫,一掌劈下,一株粗如儿臂的树枝,用来挑包袱,那汉子就不见了。
段克邪正在想着:“莫非这汉子是一个强盗,他在路上不动手,现在却来用闷香暗算我了。”就在这时,“啪哒”一声,一颗石子从窗外丢进来。
这是“投石问路”,是用来试探屋内的人还是否醒觉的。段克邪的师兄空空儿是天下第一神偷,他当然懂得这种伎俩,心里暗暗冷笑:“原来只是一个未入流的强盗。倘若是个高明的,根本就无须使用投石问路。好,我倒要看看他怎样偷我的东西。”
“当”的一声,那支玉钗从段克邪的手中掉下,跌在桌子上,而段克邪也伏桌打起了瞌睡来。
房门轻轻地推开,有一个充满了惊异的声音叫道:“咦?你瞧,这、这一根玉钗!”
奇怪,是个女子的声音!而且强盗偷东西,本来是极力避免声响的,她却禁不住惊叫起来。
那男子道:“是呀,的确是意想不到的运气,我有一个相熟的珠宝商人,不愁脱不了手,咱们有了几万两银子,就可以找一个偏僻的地方躲起来,安安静静的在家里享福了。”
那女的道:“茂哥,我不是这个意思。”那男的道:“哦,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有什么打算?”那女的道:“躲躲藏藏,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总不是办法!何况大帅已颁下海捕文书,躲也未必躲得了。依我之见,不如把这支宝钗拿去献给小姐,这恰好可以和她的配成一对,小姐一定喜欢。我再请她向大帅求情,说不定大帅一高兴,不但免予追究,你还可以弄到个一官半职呢?这岂不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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