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虎想了一想,终于说道:“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劫贡物并不是为了自己劫的。”龙小姐道:“那是为了什么?”张玉虎道:“我但求你信我便是。总之,我所劫的贡物,一丝一毫都不是用在自己身上。”龙小姐笑道:“那么说你是涓滴归公的了。”张玉虎道:“正是。龙小姐,请你恕我直言,你我都不是贪财的人,何不把这些贡物用到最有用的地方去,请你把所劫的几省贡物交给我吧!”龙小姐道:“就凭你这一言?”张玉虎愠道:“你若不信,我也毋须多说,我只问你,交是不交?”
龙小姐忽地噗嗤一笑,说道:“你我初次见面,你便要我将价值连城的几省贡物全交给你,就算我信你了,我也不问你的用途了,但,但……”张玉虎道:“但什么?”龙小姐笑道:“你怎样向我证明你没有私心?”张玉虎怒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不信,现在我无法证明,日后你自然知道!”
龙小姐又是格格一笑,说道:“何必日后,现在我就知道!”张玉虎道:“知道什么?”龙小姐道:“知道你确有私心!”张玉虎面色一变,手抚剑柄,沉声说道:“你是成心侮辱我来了?”龙小姐道:“岂敢,岂敢!我只想问你一句。”张玉虎道:“请说。”龙小姐道:“听你所言,你劫贡物是大有用场,并非为了自己。那么天下各省的贡物,你是都要劫的了?而且只许你劫,不许其他人劫?”张玉虎道:“不错,天下各省的贡物我都要劫。其他人劫,不是不可以,但我事先总得知道!”龙小姐道:“若是你事先不知道呢?”张玉虎道:“那就是说这个人劫贡物的原因,不见得和我们一致,我就非干涉不可!姑娘,我不知道你劫贡物做什么用?但我可得告诉于你,你这样一做,那就是触了天下英雄之怒!”
龙小姐神色自如,一笑说道:“你不必吓我,吓我我也不怕。即算是天下英雄公举你出头来劫贡物,却也不能教我心服!”张玉虎道:“怎么?请你把刚才的话说个明白,我到底在什么地方存有私心,教你不服?”龙小姐冷笑道:“你既说要尽劫天下各省的贡物,那么云南省的你为什么徇情私放?还给别人一面旗子做保镖呢!”
张玉虎登时语塞,心中想道:“我们和铁镜心、沐璘之间的复杂关系,一时实是难以说得清楚。”龙小姐格格笑道:“怎么,给我问着啦?好,我不管你,你也不必管我,谁有本事,各劫各的!嗱,如今又有主顾上门来了,这回是你劫还是我劫?”张玉虎凝神一听,果然听到了门外有脚步声。
张玉虎横她一眼,道:“瞧清楚了再说。”说话之间,揭开神幔,身形一晃,便躲到神像背后,心中却在想道:“一晚之间,怎会有两省的贡物,接连经过?而且江湖之上,只有一个僵尸门是这样邪里邪气,其他各省押解贡物的大员,焉肯像他们一样,到这古庙投宿?”这位龙小姐不相信他,他也不大敢信龙小姐的话。
心念方动,忽觉一股幽香,沁入鼻观,却原来是那位龙小姐也躲到神像背后来了。庙中这个神像虽不算小,但两个大人藏在它的背后,究竟不免耳鬓厮磨,张玉虎心头一荡,面上一热,稍稍挪开几寸,只听得龙小姐在他耳边悄悄说道:“来人大有来历,我也要瞧清楚了再说。”就在此际,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张玉虎微微一凛,来的是一个道士和一个中年书生,张玉虎认得他们是孤云道人和屈九疑。这两人确是来头不小,原来他们是武当门下两个最有名的大弟子。武当派的掌门人六如道长年纪已老,有许多事情都是由他们出面,尤其那个中年书生屈九疑更得掌门人的信任,等于是掌门人的代表,所以武林中有:“参谒六如,先见九疑”的这么一句说话。
只听得孤云道人“咦”了一声,说道:“屈师弟,你瞧,这不是僵尸门那两位祝长老的木人?莫非他们的鬼把戏给人戳穿了?”龙小姐对张玉虎扮了一个鬼脸,伸伸舌头,这两个木人乃是她劈倒的,看来她的江湖经验有限,一直没有将木人的残骸收拾。
屈九疑哈哈一笑,说道:“鬼把戏戳穿倒不要紧,只是这两个木人遭了剜腹剖心之祸,木人失了心肝,可不得了啊!”湖南省的贡物正是藏在这两个木人肚中,“木人的心肝”指的当然是那些价值连城的贡物了,张玉虎几乎失笑,心道:“这位九疑居士说话倒是颇为风趣,同样是读书人,他却没有铁镜心这样令人讨厌。”
孤云道人面色一变,道:“师弟,走!”屈九疑道:“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孤云道:“僵尸门的二祝与咱们约定的事,你怎么忘了?”屈九疑道:“由他先走,替咱们开路,咱们也得帮忙他们,彼此照顾,是这话么?”孤云道:“不错呀。现在他们的贡物被劫,劫贼也许还未走远,最少咱们赶上前头,纵然追不着劫贼也可以碰到二祝,问个清楚。”屈九疑道:“师兄是想给他追回贡物吗?当时咱们和老祝可并没有约定这一条呀?他们搞万里行尸的鬼把戏,失了贡物,也是活该!”孤云道:“师弟,话可不能这么说,僵尸门虽然为武林不齿,但他们与咱们既然都是保护贡物的人,既答应了彼此照顾,纵然没有言明失了贡物又怎么样?这担子咱们也得替他们挑起来!”
屈九疑道:“二祝亦非弱者,既有邪毒的兵器,又有两大弟子随行,竟然给人劫了,这劫贡物之人,本领只怕不在你我之下!”孤云道人毅然说道:“管他是谁,咱们可不能不顾道义这两个字,即算是对着僵尸门的人,咱们也不能失信于人。要不然咱们武当派还算是什么名门正派?”屈九疑本欲不理,见师兄以师门荣辱的大帽子压下来,只得说道:“师兄心意已决,小弟自当奉命。”
张玉虎听了这两师兄弟的对话,吃了一惊,他们果然是湖北省请来保护贡物的人。但他们除了背负长剑之外,别无他物,衣裳里也不见有凸起的异状,湖北省的贡物是什么东西?这贡物他们又藏在哪里?
孤云道人道:“对,只要咱们两兄弟同心合力,任他是什么强敌,也不见得能将咱们压倒。何须畏惧?好吧,咱们分头搜山,发现敌踪,长啸为号。”
屈九疑哈哈一笑道:“何必搜山?只怕劫贡物的朋友还在此庙之中?”忽地提高声音叫道:“哪条线上的朋友,敬请出来一见。”原来刚才张玉虎嫌龙小姐挤得太紧,身子轻轻挪动,屈九疑比他的师兄细心得多,早已听出了声息。
张玉虎随声跃出,孤云道人方自一惊:“这小子身法好快!”忽觉此人好生面熟,还未想起,只听得屈九疑失声叫道:“你、你是小虎子!”原来在六七年前,张丹枫路过武当山,曾携带小虎子上山谒见六如道长,孤云道人和屈九疑随侍在侧。屈九疑记性较好,怔了一怔,便认出是小虎子来了。
张玉虎抱拳说道:“两位别来无恙?不错,我正是当年的小虎子。”孤云道人还礼道:“张大侠他老人家现在侠踪何处?”其实张丹枫现在也不过四十左右,年纪比孤云还略小几岁,不过因为张丹枫是天下各路英雄都钦仰的人物,六如道长与他平辈相交,故此孤云道人称他做老前辈。张玉虎道:“家师还在大理苍山,这几年来没有到过别处。”
孤云道:“张小侠,你怎么躲在这里,刚才这里是不是有人在劫祝节、祝符所保的贡物?”张玉虎道:“不错。”屈九疑道:“你都瞧见了么?”张玉虎道:“自始至终,瞧得清清楚楚!”孤云心道:“想必这劫贡物的人非常厉害,小虎子适逢其会,所以吓得也要躲起来。”屈九疑喜道:“小兄弟,你都瞧见了!那么劫贡物的是谁?你认不认得?”龙小姐还躲在神像背后,心头一震,咬牙暗道:“你把我供出来,我亦不惧!哼,哼!想不到你居然会帮他们来对付我!”只听得张玉虎哈哈大笑,说道:“认得之至!”孤云叫道:“是谁?”张玉虎一指鼻子,高声说道:“是我!”
孤云道人怔了一怔,忽地哈哈笑道:“小虎子,你开什么玩笑?快点带我去追劫贼!”张玉虎道:“谁和你开玩笑?僵尸门这两个怪物算得了什么?老实说给你听,其他各省的贡物也都是我劫的!”孤云道人见他一本正经,不由得半疑半信,说道:“既然是你劫的,那么请你看在我的分上,将贡物交还给他们吧!”张玉虎道:“这可不成!”孤云愠道:“你这小子休要不识抬举,乖乖地交给我,我还可以替你隐瞒,不告诉你的师父。”张玉虎道:“就算你向我师父求情,我也不能将他们的贡物交给你!”孤云怒道:“好哇!张丹枫名满天下,想不到教出你这样的徒弟!”张玉虎道:“我怎么样?”孤云冷笑道:“胡作非为,不知好歹!你以为我不敢替张丹枫惩戒你吗?”
张玉虎道:“且慢,且慢,我还有话说。”孤云以为他有所畏惧,便道:“好吧,只要你识得好歹,我也不为已甚。”张玉虎道:“喂,你们保的是不是湖北省的贡物?是些什么东西?藏在哪里?”孤云怒道:“你问这个干吗?”张玉虎道:“对不住,看在你我师门的交情分上,请你将贡物拿出来,免得咱们伤了和气!”
孤云道人这一气非同小可,喝道:“什么?你连我的东西也想劫了?”张玉虎道:“分明是进贡给皇帝小子的,怎是你的东西?皇帝他也不见得稀罕你这一省的贡物,我可有用哩,你替皇帝吝啬,这还与我讲什么交情?”
孤云道人勃然大怒,喝道:“哼,小虎子,你有几年道行?居然敢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一抖长剑,立刻便刺,张玉虎道:“好,我就看在你是长辈分上,让你三招!”霍地一个“凤点头”,孤云道人一剑刺空,一个“七星上步”,刷刷两剑,连环疾刺,这两剑削左刺右,凌厉非常,确是武当派的看家剑术,屈九疑叫道:“师兄,不可即下杀手!”孤云脾气暴躁,剑势一展,哪里还收得住。
孤云本以为这两剑必中无疑,哪知小虎子的“穿花绕树”身法奇妙非常,竟然在间不容发之际轻轻避过!孤云道人怒不可遏,一剑紧似一剑,疾风暴雨般地向张玉虎攻击。张玉虎笑道:“三招已满,恕我不再让了!”骈指如戟,倏的便使出一指禅功,孤云道人吃了一惊,横剑一封,但听得铮的一声,宛如龙吟虎啸,张玉虎在他剑上弹了一下,孤云道人的虎口也感酸麻。可是他的武功确也高强,虽然给张玉虎出其不意地弹了一下,剑势还是丝毫不弱!剑锋一颤,登时还了一招“龙风鼓浪”,剑气纵横,端的有如洪波突发,疾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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