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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狼行荆楚 第五章 爱与战斗(第2页)

可是虎玲兰渐渐察觉并不止这样。虽然荆裂还是像往日般时常挂着笑容;虽然他提及自己伤患时仍是神色轻松……但她感觉他确实变了。

此刻从那互相紧握的手掌里也感受得到。

瞧着荆裂那微笑的侧脸,虎玲兰不想确认,但又无法抹去这感觉:

他变得软弱了。

——平日越是强横的人,当陷入无法跨出的泥沼时,往往比常人还要软弱。

虎玲兰很清楚这个道理——她的弟弟又五郎就是因此而轻生。

她握着他的手掌捏得更紧,仿佛生怕给他溜走。

两人出了树林再走一段路,到达一条宁静的小村庄。

还没有进村,几个小孩已从村口奔跑出来簇拥着他们。两人笑着抚抚孩子的头发,在孩子们又拉又推之下进了村。

其中一个比较壮的男孩,一手把荆裂的船桨抢过来抬。

这调皮的九岁男孩叫贵喜,早已习惯帮忙家里下田干活,可是这根又沉又长的船桨并非寻常木头所制,贵喜双手抱着,走得东歪西倒,颇是吃力。

「没用!」旁边一个差不多年纪、却比贵喜高出了一个头的女孩阿瑛喝了一声,拿起船桨另一端托在肩上。

贵喜气不过去,从后抓住阿瑛的头发就要打她,及时给虎玲兰拉开了。

「男的,不可以打女孩子。」虎玲兰皱着眉告诫他。

贵喜擦一擦鼻子,不忿地反驳:「可是我见老爷子跟和尚也常常跟你打啊。」

虎玲兰为之语塞。荆裂跟众孩童也都哄笑起来。

「兰姐姐是不同的。」荆裂咧着牙齿说,抚抚右眼肚下那道被虎玲兰割伤的疤痕:「因为她是头母老虎嘛。」

虎玲兰听不明白汉语里的「母老虎」是什么意思,可是听见孩子们又再大笑起来,猜到准不是什么好东西,狠狠地瞪了荆裂一眼。

他们走到村子祠堂旁一家大屋,那儿门前空地已经摆开了饭桌,上面都是乡村里寻常的粗菜,还有一大窝糙米饭。几个农妇正在打点,连忙招呼荆裂和虎玲兰坐下来。

这些寻常粗菜之间却特别有一只蒸鸡,那是为荆裂做的——他正在养伤期间,村民每天都备了肉食给他补充。

「我不客气了!」荆裂抚摸着肚子,大叫一声,也就拿起碗筷来吃。那饭菜很新鲜,荆裂吃得津津有味,只几口就干掉了半碗饭。

虎玲兰将野太刀解下来放在桌子一旁,正拿起筷子要吃饭,贵喜就去碰那刀柄。虎玲兰筷子一挥,作势要敲下去,吓得贵喜把小手缩开。她连忙将刀子收回来放在腿上,同时严厉地朝着贵喜摇头,示意兵刃不可乱玩。

荆裂看了又笑起来。另外两个较小的孩子爬到他身边,一个在拉他的辫发,一个不断摸他肩头上的红花刺青,但荆裂毫不理会他们仍在吃饭,一边嚼一边向虎玲兰说:「你很会管教孩子嘛。」

虎玲兰听了脸颊绯红。她想到荆裂这句话的含义。

她又想起刚才荆裂说:「现在我真的打不过你了……」

虎玲兰当然很清楚记得,自己在汉阳时跟他说过的话:

——我来中土是要彻彻底底的打倒你!到了那一天,当你哭丧着脸在我面前认输时,我会把你娶作妻室……

想到这从前的豪语,虎玲兰只觉心头热起来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要真正跟荆裂在一起,将是很久之后的事;可是现在又似乎不再那么遥远。

——假如,他真的好不了……

虎玲兰很清楚,荆裂的人生就是一条不断攀升的道路,那强大欲望一直支撑着他,越过一重又一重生死难关,爬过连绵不断的荆棘活下来;可是当身体破裂至无法修补,那困难已然超乎己力所能克服时,这条往上的人生道路就要断绝,梦想就在这里终结。

——说不定到了这个时候,我终于能够成为他人生里最重要的东西……

虎玲兰垂着头静静地吃饭,不去看荆裂,心思却极是紊乱。

荆裂似乎完全不觉她有异,把碗中餐粒都吃干净了。一个孩子争着抢去他手里的空碗为他添饭。旁边的农妇看见荆裂吃得如此滋味,笑着露出崩缺不齐的牙齿来,那表情就像看见自己的孩子吃饭。

「破门六剑」寄住在这条位于新喻县城东面的林湮村,至今已有大半个月。

他们自从离开庐陵后,依着王守仁弟子访查所得,去对付有参与买卖毒物「仿仙散」的大小贪官与土豪恶霸,逐一掠取他们的钱财,送给因为「仿仙散」而家破人亡的苦主眷属,也散施予各处贫民,在这江西省北境内已是搞得天翻地覆。

「我们不是劫富济贫。」练飞虹经常跟「受害」的贪官土豪这样笑着说:「这些钱本来就不是你们的,谈不上一个『劫』字。」

本地已有十多个县城发出海捕文书要缉拿他们六人。当然没有官差保甲真的会笨得去执行这些捕文,但在官府的宣扬渲染之下,「破门六剑」剧盗恶名仍是不胫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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