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巧弘历的生母熹妃又是一位这样的母亲,所以每当弘历和弘昼之间有了什么矛盾纠纷的时候,她在绝大部分时候都倒向了弘昼,再加上弘昼的母亲裕妃地位又在诸妃之上,这就造成了弘昼从小骄抗肆意的性格,而小时候受尽了祖父康熙宠爱的弘历,反倒时常要忍气吞声,久而久之,倒更把小时候的好脾气发扬光大了。
锡若这么眼瞅着,也觉得弘历是比他的哥哥和弟弟都要强不少,难怪雍正会早早地就写好继位诏书,藏到正大光明匾后面去了,而弘时还在底下一刻也不肯消停地为了帝位蹦跶,也难怪会跟被从康熙末年起就一直不如意的允禩一拍即合。说来说去,两个都是早早地失去了皇帝青睐的失意人哪。改天教他们唱个《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发泄一下郁闷的心情好了……
弘历见锡若突然露出一脸的同情,倒是有些奇怪,正想开口问的时候,却被弘昼突然伸过来的手用力拽了一把,险些没跌下马背去。好在锡若眼明手快一把托住了弘历的后背,这才又把他扶回了马背上。
这下弘历就算有再好的脾气,也不禁朝弘昼怒道:“你下手的时候不知道轻重么?!”弘昼瞥了他一眼,却指了指天边就要消失的日头,懒洋洋地说道:“四哥的意思是,我们今天就不用回宫去了,索性宿在外头?”
弘历被弘昼噎得说不出话来。锡若见他气得脸色发青,连忙拍了拍弘历的坐骑说道:“五爷说的也没错。四爷还是带着五爷早些回家去吧。回去晚了怕老爷子要罚的。”
弘历这才脸色稍缓,又朝锡若拱了拱手,一言不发地领着弘昼朝如今已经是他们家的紫禁城去了。年八喜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仿佛很感叹似的说道:“龙生九子,九子不同啊。”
锡若闻言便笑骂道:“这也是你该发的议论?赶紧回家去讨好你的心上人吧!”
年八喜连忙说道:“对对对,赶紧回家,回家!”
锡若不言声地朝紫禁城和景山上又各看了一眼,这才领着小厮们回公主府去了。
十四舅舅
雍正二年十月,抚远大将军年羹尧进京陛见。
此时的年大将军,已经俨然以雍正朝第一功臣自居。他在赴京途中,竟令都统范时捷、直隶总督李维钧等跪道迎送;到京时,又动用了黄缰紫骝。郊迎的王公以下官员跪接,而年羹尧竟安然坐在马上行过,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甚至连王公大臣下马向他问候时,他也只是点点头而已。
锡若那天忙着在户部跟张廷玉商量“摊丁入地”的施行情况,因此也就避开了去给年大将军锦上添花的尴尬。不过他事后还是听宫里的人说起,年羹尧在皇上面前,态度竟也十分骄横。以至于雍正在年刚刚离开后,就忿然对近侍说年羹尧无“无人臣礼”,只是碍于自己曾经亲许年为自己的“恩人”,又是西征大功臣,不得已才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勉强把火气压了下来。
进了十一月,废太子允礽薨了。雍正下诏封允礽为理亲王,谥曰密。几乎就在同时,老康生前最亲厚的手足福全的儿子裕亲王保泰,因“迎合廉亲王”,被雍正革去亲王爵,以其弟子广宁袭封裕亲王,而允禩本人则因凡事减省,出门时不用引观,被雍正谕责其诡诈。
政治上的紧张气氛一直持续到快过年的时候,雍正似乎也觉得应该粉饰一下新朝的太平气象了。锡若瞧出他这点意思,连忙奏请他将胤祯从景山上释放出来。结果雍正不言声地盯了他半晌,末了便挥了挥手说道:“朕不为别的,就取你不忘旧主这条……放老十四出来!”
锡若也懒得跟雍正解释,胤祯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主不主的,心里惦记着那个还在景山上喝风的霸王,连忙朝雍正磕了个头,又一溜烟地跑去景山脚下等胤祯下山。过了一会,他却见弘时鬼鬼祟祟地从神武门里钻了出来,身边也只跟了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几分慌乱。
锡若不由得动了疑心,想了想就打发年八喜上去远远地跟着,自己却看着年八喜的背影有些发起呆来。雍正刚刚把他叫进养心殿里,仔细地询问过允禩在理藩院里掌事时的情况,还特意提起了允禩经手过的科尔沁台吉等人的来京盘费一事,似乎还想什么时候再借机发作允禩一把,以便进一步打击“八爷党”的势力。
雍正的难处,锡若其实也不是不知道。早先“八贤王”的贤名远播,又有财神九的银子开道,六部甚至内阁里头,明里暗里向着允禩的人都不少,而雍正自己又是个出了名的会得罪官员的“冷面王”。这两相一比较下来,以雍正那么事事求全责备的性情,必定忍受不了自己如今贵为天子,还仍旧不能收服全部人心、推行新政又处处受阻的事实。这也是锡若为什么特别不希望允禩和弘时交往过密的原因。
他不是没有提醒过允禩把宝押在弘时身上的危险性,可允禩却总说“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要锡若就别再管这事儿了,让锡若时时都为他攥着一把冷汗。
以雍正之精明,弘时的这些小把戏,压根儿就瞒不过他那个跟底下的腌臜官儿们斗了几十年法的老子,而以雍正之严厉,偏偏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跟政敌勾结,恐怕只会让他的愤怒加倍。想当初胤祯就因为是雍正的亲弟弟,所以和允禩他们搅合在一起,才格外地让雍正嫉恨。锡若有时候看见雍正看胤祯时的眼神都觉得害怕,只觉得龙椅上的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化作一泓岩浆,然后把别人,也把他自己熔化掉。
“你怎么又犯上呆了?”
锡若肩膀应声被人重重地一拍,回过身去看见胤祯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似乎完全不在意他老哥摘了他一颗东珠的事情,身上穿着的也不是王爷的服饰,而是一件藏青色的长袍,外罩一件大红色滚镶着白毛的巴图鲁背心,脑袋上戴着一顶厚厚的毡帽,看起来倒有几分他关外老祖宗的风貌。
锡若瞅着胤祯笑道:“你身后要是再背一把长弓,或者手里多一柄鱼叉,就更应景儿了。”胤祯见他取笑自己,随手就抓起一把旁边的积雪,又拉开锡若的领子,一松手就灌了进去。
锡若一时间没防备,被那积雪冰得又跳又叫,两手抓着自己后背上的衣裳不停抖动,见胤祯作势还要灌来,连忙掉过头撒腿就跑,却在还没化透的雪地上连着跌了好几跤,看得胤祯哈哈大笑。
跟锡若一道来接胤祯回家的弘春见状便笑道:“阿玛和姑夫叔叔在一起的时候,总像个小孩儿。”
胤祯瞥了还是胳膊肘往外拐的长子一眼,哼了一声说道:“没大没小!”
弘春只是嘻嘻一笑,却趁着给他老子请安的功夫,站起来在胤祯耳边说道:“我方才看见弘时鬼鬼祟祟地出宫了。姑夫叔叔还派人追了过去。”
胤祯目光一闪,看了弘春一眼之后,见锡若正站在前面不远处催自己快上马,便点点头对弘春说道:“有什么话都回去了再说吧。”
弘春连忙应了声是,又从弘明手里接过马缰绳,服侍着胤祯上了马,自己也翻身骑上马背,跟弘明两个一左一右地跟在了他们老子身后。
锡若见胤祯前呼后拥气势十足地朝自己走来,哪里像是个刚被人从禁所中释放出来的囚徒,分明是个得胜还朝的大将军,不禁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朝胤祯说道:“你怎么总是这么气派?”胤祯瞪了他一眼,说道:“爷统领过十几万大军,难道不应该气派?”
锡若被胤祯挫得气焰一矮,便坐在马背上哼哼着说道:“每次都拿这事儿出来压人,也不怕你儿子笑话。”
弘春却在一旁笑嘻嘻地接口道:“姑父叔叔这回可就说错了。我和弟弟们可都很向往阿玛那一段军旅生涯呢。阿玛在家的时候,我们哥儿几个还总是缠着他讲西征时候的事情。”
胤祯听见弘春的话,却变得沉默了起来。锡若知道弘春的无心之语,其实戳到了胤祯那个“英雄无用武之地”的痛处,便故意说道:“那他有没有跟你们说过,他在甘州引河水滑冰的事情?”
弘春和弘明闻言都瞪大了眼睛,齐声说道:“没有!”见锡若卖关子,又很有默契地把目光同时转投向了胤祯。
胤祯从自己的思绪里头回过神来,想明白锡若刚才说的是什么之后,脸上却立刻一红,抬手就用马鞭抽了锡若的坐骑一下,看着那个家伙大呼小叫地被马带走,自己也连忙掩饰性地说道:“快走吧。你们的额娘该等急了。”
弘春和弘明对望了一眼,立刻从弟弟眼睛里看出来了“你跟你的姑夫叔叔熟,负责把内幕挖出来!”的意思。弘春立刻心有灵犀地拍了拍胸脯,却让他老子看得莫名其妙地哆嗦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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