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的门打开,巴塔瑟的儿子走了出来。这儿子比父亲稍微高了一点点,但痩很多,脸上还没长出胡子。年轻人的名字随他的祖父,当他祖父还在世时,人们叫他小发法尔,但现在,甚至当着他的面,大家都会叫他倒霉鬼发法尔。要是他买回家一只下蛋的家禽,它一定会停止产卵;要是他带着斧子去砍树,树倒下时一定会落在特别麻烦的地方;要是他发现了一笔古代财宝,半埋在土地边缘上锁的箱子里,箱子的钥匙会在他转动时扭断,只剩一声清脆的回响,就像是一曲遥远的合唱,而箱子会消散成沙砾;他爱上的年轻姑娘会爱上其他男人,或者变成雪,要不就变成赎罪奉献物。事情就是这样。
“太阳离开了。”迟缓者巴塔瑟对儿子说道。
发法尔说:“那么,这就是了。这就是终结。”
太阳离开后,世界变得冰冷起来。
巴塔瑟只是说:“很快就是了。我们只剩没几分钟的时间。好在我已为这一天做好了准备。”他将鱼油灯高高举起,走进小屋。
发法尔跟着他的父亲走进这狭窄的住所,里面包括了一个大房间,另外,在住所的另一头,有一扇上锁的门。巴塔瑟正是向这扇门走去。他在门前放下灯,从脖颈上取下钥匙,打开门锁。
发法尔张大了嘴巴。
他只是说:“那颜色。”接着又说:“我不敢走进去。”
“白痴小子,”他的父亲说道,“走过去,脚下尽量当心。”发法尔没有动身,于是他的父亲将他推过门去,接着关上了他们身后的门。
发法尔站着,因为不习惯的亮光而使劲眨着眼睛。
“你得理解,”他的父亲边说边将双手放在大肚腩上,扫视了一圏他们走进的这个房间,“这个房间现时并不存在于你所知道的世界。它存在于比我们早一百万年的罗马帝国末期,这个时期以鲁特琴音乐和烹饪见长,同样还有各种美,以及对奴隶制度的顺从。”
发法尔擦了擦眼睛,看着屋子正中的木窗扉,他们就是从这窗子里走出来的,就像是经过了一道门。“我有点明白了,”他说,“这就是你为什么常常消失不见的原因。我曾经好几次看到你穿过那扇门,进入这间屋子,却从没细想过,只是一直等着,直到你回来。”
迟缓者巴塔瑟脱下身上的深色粗麻布衣服,直至裸体,露出一副挂着长长花白胡子和短短白发的肥硕身躯,接着换上色彩鲜艳的丝绸长袍。
“太阳!”发法尔朝着屋子的小窗外瞥了一眼,惊叫道,“看啊!那是刚点燃的橙红色火焰!感觉一下它所带来的热量!”接着他说:“父亲,为什么我想不到来问你,为什么你会在我们的单间小屋的第二间屋子里花上这么多时间呢?我甚至都没有觉察到这样一个房间的存在?”
巴塔瑟系上最后一条带子,用爬满了优雅野兽刺绣的丝绸覆盖住他庞大的肚子。“那可能,”他承认说,“有部分该归功于恩浦萨[2]的好奇屏蔽符。”他从颈上取下一只小小的黑色盒子,它有窗和围栏,就像是一个小小的房间,只是几乎放不进一只甲虫。“这个,只要使用得当,就能让我们不被人注意。就像你不会怀疑我进进出出一样,这个时代的人也不会觉得我很奇怪,无论我做什么有违十八世纪或大罗马帝国风俗和习惯的事,都不会被人注意。”
“太叫人吃惊了。”发法尔说道。
“重要的不是太阳离开了,而是要不了几个小时,最多几个礼拜,地球上的一切生命都会死亡。在这里,这个时代,我的名字是精明者巴塔瑟,与天空船交易的商人,出售古董、魔法器具和奇迹——而你,我的儿子,要留在这里。无论谁问起你的来历,你都只是而且单纯只是我的仆人。”
“你的仆人?”倒霉鬼发法尔问道,“为什么不能是你的儿子?”
“理由很多,”他的父亲说道,“太琐碎了,不值得在这种时候进行讨论。”他从屋角的钉子上拿起一只黑色盒子。发法尔觉得自己看到了一条腿,或者是它的脑袋,看起来可能是某种甲虫似的生物,它在这小小的盒子里冲着他挥动翅膀,但他没有停下来细看。“还因为在这个时代我有不少儿子,都是我和情妇们生的,他们不会乐于知道又多了一个兄弟。尽管考虑到你出生的时间,你要继承任何财产都得再等上一百万年。”
“你有财产?”发法尔问道,他新奇地看着这个房间。他在时间终结之时的一座小山脚下的单间小屋里活了一辈子,以他父亲用网在空中捕到的食物存活,通常只有海鸟或飞蜥,虽然偶尔也会有其他生物被网逮住:自称是天使的生物,要不就是傲慢霸道的戴着金属高冠的蟑螂状生物,它们要么被扔回空中,要么被吃掉,或者用来和路过的少数当地人交换货物。
他的父亲得意地笑了起来,轻抚着长长的白色胡子,那样子就像是在爱抚一头动物。“确实有一笔财产,”他说,“来自濒死地球的岩石和小石头在这个时代值很多钱。对于咒语、法术和魔法装置来说,它们是不可或缺的。而我则贩卖这样的东西。”
倒霉鬼发法尔点了点头。“如果我不想做个仆人,”他说,“而只是简单地要求通过那扇门扉,回到我们来的地方,那会怎么样?”
迟缓者巴塔瑟只是说:“我对这样的问题没什么耐心。太阳已经消失了。要不了几个小时,甚至几分钟内,世界就会终结。或许宇宙同样也会终结。别再考虑这种事。我要去船市场给这扇窗买上一道闭锁咒语。在我出门的这段时间,你可以把这櫥柜里所有你看得到的东西拿出来擦亮,小心不要把你的手指直接放在这支绿色长笛上(它虽然会给你音乐,却会把你灵魂中的满足感换成永无止境的渴望),也不要沾湿这块玛瑙波加迪。”他亲切地拍了拍儿子的手,一头辉煌而华丽的生物浮现在他五彩的丝绸长袍上。“我把你从死亡中解救出来,我的孩子。”他说,“我把你带回到这个时代,给了你全新的生活。在这生活中你不再是儿子,而是仆人,那又有什么要紧?生命就是生命,它肯定比死亡好无数倍,至少我们可以这样假定,因为没有人活着回来对此加以辩驳。这就是我的座右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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