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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节(第1页)

派出所清查现场

马副镇长安排着把元老三送走之后,带着镇政府一伙职工赶来不久,自毛狗跑来了,派出所的人也来了。张膏药的儿媳哭着说:你们咋才来?你们咋才来?!马副镇长一看场面,浑身就稀软了,给吴干事说:快扶我坐下。坐下了,说:保护现场,保护现场。派出所的人当然先要追逃跑的人,跑到镇东街村镇中街村和镇西街村,再没发现换布拉布,也没元斜眼的踪影。返回来清查现场,薛家院里院外倒卧着八个人:马连翘被撕烂了全身衣服,胸部血流不止。乔虎被挑了脚懒筋。元黑眼断了双腿。元老四头上肩上胳膊上多处受伤,昏迷不醒。元老五肠子流了出来。二猫大腿拖着。竹子苏醒了,半个脸全肿了。带灯的整个头被包扎着,天旋地转站不起来,还靠坐在墙根。白毛狗就卧在她身边哀声地叫。

马副镇长指挥着镇政府的职工把所有伤者都往镇卫生院送,当然他们卸了薛家厅房门板要抬了带灯先去。带灯不躺门板,让门板抬那些伤重的,张膏药的儿媳就背了她。马副镇长哭丧着脸说:带灯,失塌了,这下天都失塌了!这得给书记镇长赶快汇报,你担当不起了,我也担当不起了!他在身上掏手机,才发现从镇政府出来时就忘了带手机,带灯让在她口袋里掏她的,马副镇长掏出来,手机上全都是血。

凶手们全抓到了

书记和镇长是限天黑前就双双赶回了樱镇。在卫生院里,书记见了元老四元老五和乔虎,见一个就先扇一个耳光。最后在一张病床上见到元黑眼,元黑眼说:书记,换布拉布要我们兄弟死哩。书记踢了他一脚,差点把他踢下床,骂道:你死么!一群狗东西要死就死么还坏我的事?!

想听听鸟鸣,只是听见秋虫涌潮声忙忙忙,抬头看天空雁簇拥着一架飞机。我看见你坐在金字塔顶,你更加闪亮,你几时能回樱镇呢?闲暇时来野地看看向日葵,它拙朴的心里也藏有太阳。

幽灵

县上来了调查组

县公安局的警车押走了换布拉布和元斜眼。元黑眼元老四元老五乔虎的伤势太重也从镇卫生院转去县医院,但他们都是有罪的,病房门口日夜有警察监守着。而元老三在市里昏迷了五天,死了,尸体并没有在那里火化,因为已用不着花钱在那里火化了,通知元家的妇女们拉回来埋葬,她们没有闹腾,甚至连任何要求都没提,一切都悄然无息。

也就在埋掉元老三的那个中午,县上又来了调查组,一共八人,专门为樱镇的特大恶性的打架事件做深入调查。调查了五天五夜,五天五夜里凡是被调查的人轮流被带到镇政府的会议室,镇街上的人被带进过四十三次,镇政府的职工人人都被谈过话,做了笔录,还在笔录上按指印。后面的三天,镇政府大院的门就关了,书记、镇长和调查组在会议室里不停地开会,终于形成了一份结论,调查组带着结论回到了县上。又过了三天,县上再次来了人,镇政府召开全体职工会,宣布了对樱镇有关干部的行政处理决定。

一、樱镇发生的群众斗殴事件死亡一人,致残五人,伤及三人,为十五年来全县特大恶性暴力事件,镇党委和镇政府主要负责人应认真反思。

二、因书记镇长出外开会期间,马副镇长主持工作,麻痹大意,疏于防范,事件发生后又没有在第一时间向上级报告,而处理不力,负有直接领导责任。但因能在后期积极对伤残者实施救治,缉拿罪犯,给予严肃批评,并责成做出深刻的书面检查。

三、带灯和竹子虽然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却在去薛家钢材店时太过张扬,导致围观群众太多,而斗殴期间,缺乏有力措施,尤其拉偏架,使事态进一步恶化乃至完全失控。给予带灯行政降两级处分,并撤销综治办主任职务。给予竹子行政降一级处分。

二十四个老伙计合伙做揽饭

马副镇长把老婆和孙女送回老家后,他又早晚在办公室门口支了火盆熬药,药熬好了,备过汤水,药渣子提着倒在镇街的十字路口。他脸上松皮吊着,步伐蹒跚,遇上曹老八了,曹老八说:马镇长!他说:叫马副镇长!曹老八说:又病了?他说:一直都病着。曹老八唉地叹了一声。马副镇长说:叹啥的?曹老八说:这世事不公平么,难怪群众说三道四。马副镇长说:群众说啥来了?曹老八说:啥是个直接领导责任?这领导上面再有领导,领导上面又有领导,还有领导,层层都是领导,该不该负责任?!马副镇长说:总得有人挨板子么。曹老八就凑上来悄声说:听说调查组长和书记是党校的同学,这是要丢车保帅?马副镇长说:顾全大局么。曹老八又说:听说让带灯和竹子把啥事都担承了?马副镇长说:她们是好同志呀。

话说得不高,但镇西街村的李存存正好经过。全听到耳里。李存存还不知道带灯和竹子受处分的事,就跑去广仁堂里问陈大夫,张膏药的儿媳也在那里,陈大夫把他了解的情况说了,三个人唉声长叹了一番,就想着怎样去镇政府安慰一回带灯和竹子。但怎样去安慰,带什么东西,说什么话呢?似乎全都不妥。后来他们就商量:什么话都不用说的,把带灯和竹子的老伙计们集合起来,大家做一顿揽饭给她们吃吃。揽饭是把各种各样的米呀豆呀肉呀菜呀一锅焖的,营养丰富,又味道可口。于是,李存存就通知杂货店的李慧芹,李慧芹再通知南河村的陈艾娃,三个人又分头打电话、捎口信通知了各村寨二十四个老伙计,必须各带一样东西赶到广仁堂。刘慧芹回村拿了红豆,那里的红豆指头蛋大的。南河村产有名的绣花球米,陈艾娃特意碾了三升米。药铺山村的山药品质好,刘兰兰来带山药。白桦岭村木耳肉厚,又产黄花菜,马成蓉带木耳黄花菜。双轮磨村产狗头枣和云豆,杨二娟带狗头枣和云豆。锦布峪村小米油大,扁豆好,徐甲花带小米扁豆。老君河村的大麦香,屈翠环带新碾的麦仁。茨店村王贵带腊肉。上槽村陈美莲带白果,红堡子村马双凤带莲菜和枸杞。通知完了,张膏药儿媳说给东岔沟村的人说不说,虽然六斤死了,那十三户患病人家让来一个吧,那里蔓菁好,带些蔓菁,再带些蚕豆、茄子、豆角。但她们不知道东岔沟村那些人的电话,就去找二猫,二猫腿还一跛一跛的,他说他回去一下,通知东岔沟村的人,而且他们西岔口村的萝h是老萝卜,豆腐也瓷实,他来背上。

但二猫临走时,却把陈大夫叫到后院厕所里,拿出一颗金牙说:你看看这东西,你能出多大的价?陈大夫说:这哪儿来的?二猫说:这你甭问,给二百元吧。陈大夫说:虽然是金色的,看着恶心,给我我也不要。元家人爱包金牙,他们的男人都不在了,那些婆娘们或许给你几十元钱哩。二猫说:你啥都明白?陈大夫说:啥事我心里都明白。二猫说:你不买就不买,不许给人说呀!

第三天,果然人都到齐,陈大夫就关门歇业,专门在后院里支了个大环锅,下了米、麦仁、小米、包谷糁、高粱颗子。煮了土豆、黄豆、绿豆、云豆、蚕豆、扁豆、刀豆、豌豆。又把山药、木耳、豆腐、枣、蔓菁、豆角、莲菜丁儿、茄子丁儿、红白萝卜丁儿,烩进去,还有腊肉、牛肉、猪肉、兔肉切成片儿炒了拌进去。再就配制调料,花椒一定是大红袍花椒,辣子一定是带籽砸出来的辣子,蒜寻紫皮独蒜,醋要柿子白醋,要小葱不要老葱,韭黄新鲜,芥末味呛,还要芫荽、韭花、生戚芽、地椒草,这些调味得陈艾娃做,陈艾娃手巧。一切都安顿停当了,陈大夫抓了几味药片放到了锅里。张膏药儿媳说:咋放药呢?陈大夫说:放些人参山萸和当归,有营养又提味。

饭做熟了,陈大夫去镇政府大院请带灯和竹子,带灯和竹子先不肯去,陈大夫偏不说有几十个老伙计在,也不说做了一大锅的揽饭,只说他有重要事要给她们说。带灯说:不会是要解决单身的事吧?陈大夫说:得你们去,去了就知道了。带灯和竹子还戏谑陈大夫给她们买什么鞋呀。去了,见了一大堆的老伙计,相互抱呀拍呀跳呀,一个个笑着笑着就哭起来。这一顿饭,竹子吃了两碗,带灯吃了两碗了,说:这嘴里还想要哩!歇了歇,又吃了一碗,就坐在那里身子不动脖子动。

回家时把烦恼挂在树上

李采采说了一件事。

她说:我隔壁姓王的,一家人都怪怪的。他老娘几十了,一辈子吃饭不弹嫌,每顿一大碗端上桌了,不管是米饭、捞面,还是包谷糁子糊汤,都要往里调盐,调醋,调辣子,还放一盅酒、一勺糖,搅匀了,呼哩呼噜就吃。老王是每天从外面回来,不论白日黑夜,走到院门外的树前了,要做出把东西挂在树桠上的动作,说是把烦恼挂上去,外面的烦恼不能带回家。

从此带灯和竹子身上虱子不退

那个晚上,几十个老伙计都没回家,带灯和竹子也没有回镇政府大院去,她们在广仁堂里支了大通铺。从此,带灯和竹子身上生了虱子,无论将身上的衣服怎样用滚水烫,用药粉硫磺皂,即便换上新衣裤,几天之后就都会发现有虱子。先还疑惑:这咋回事,是咱身上的味儿变了吗?后来习惯了,也觉得不怎么恶心和发痒。带灯就笑了,说:有虱子总比有病着好。夜游症

但很快带灯又有了病,这病比老病严重得多。

那是一个夜里,能听到鸡叫过了两遍,竹子突然发觉自己来了那个,却一时没有卫生巾,起来到带灯的房间去要一个。而带灯的房间门开着,没见带灯,以为是去厕所了,就拿了卫生巾回到自己房间睡了,睡了差不多一觉,听到门响,带灯是回来了,心想上厕所这么久,但也没在意,就又睡了。第二天夜里,她们一块洗脚后分头睡的,又是鸡叫两遍,门在响,带灯是出去了,出去了一两个小时才回来,回来又安然睡了。早晨起来后,带灯端了脸盆去水龙头接水,背影看着有些瘦,竹子说:你后跑了?带灯说:肚子没毛病呀。竹子说:你瘦得有些厉害。带灯说:头有些晕。竹子说:让陈大夫给你看看。带灯说:吃着他配的丸药呀,咋突然关心你姐啦?竹子说:领导不关心了,上访者不关心了,我能不关心吗?带灯说:这话说低些。竹子偏大声说:我就高声说,谁来用绳子纳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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