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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1页)

宁珂想不到一个人会对殷弓构成那么大的吸引力。李胡子是个传奇人物,在山地和平原地区有难得的人望,但他毕竟属于另一种人。该怎样界定这一类人,在宁珂看来还很为难。不过他心里明白自己与那个人遥不可测的距离——人生观念的距离。这个时候他非常怀念过去的岁月。他特别想念许予明。一想到这位挚友,就要想到那个令人丧气的姑姑宁缬。他们眼下怎样了?是在那座乱哄哄的城市街巷里穿梭,还是足踏大地流浪?不知为什么,他一闭眼睛,就会看到那个灼热烤人的疯浪女人手扯许予明在山地上飞奔……飞脚告诉宁珂:殷司令很快就要与李胡子会面,在此之前他必须尽力说服这位桀骜不驯的人物;要尽可能地打动他。这是目前非常重要的一个任务。宁珂不甚了了,朦胧中觉得那个李胡子是个力抵千钧的炸弹。

他硬着头皮与之周旋。李胡子看着这张白白的面孔,笑了。宁珂做好了一切准备,准备忍受,特别是忍受这样的笑……他们的交谈轻松愉快,彼此好像都不在意。其实宁珂被一种沉重压迫着,已经有些难以为继。他在说到一些关键字眼时,尽可能使用一种平淡的口吻。他提到殷弓的名字总有些战栗。想不到对方不在乎地哼一声:你是说支队那个小瘦子嘛?唔哟,南方人,见过。宁珂脸色红涨,长时间一声不吭。

他们有一次一起洗澡,李胡子提出让他给搓搓背——这是他负伤以来第一次进浴池。他们一块儿脱下衣服,于是李胡子一眼看到了对方颜色不一深浅不一的伤疤,惊得张大了嘴巴。整个洗浴过程两人都没有多少话。

李胡子变得不苟言笑,射来的目光比往日沉重多了。宁珂明白,认真商量点什么的时候到了。

话题渐渐扯远。大约是李胡子首先提到了一位由衷敬佩的山地骑士——很久以前那人抛下万贯家财,骑一匹红色骏马往来于山区平原,最终又远去他乡。这个人身上有一枝火枪……宁珂忍着没有吭声。后来李胡子意识到了什么,用力拍拍腿:“哎呀那个人也姓宁,家住……”他扳着宁珂的肩膀质问起来:“是你先人不?”

“他是我的父亲。”

李胡子跳起来。

他们终于有了推心置腹的交谈。宁珂从此得以了解面前这个人。他那奇怪的、不可理解的巨大勇气到底是怎样来的,宁珂算是多少明白了一点。李胡子参与过几十场战斗,与土匪和异国军队有过无数次交锋,一些历史悬案也由此而解。特别是他与那些出生入死的贫民兄弟一起创下的战绩,令人难以置信。宁珂总算懂得了殷弓为什么处心积虑寻找这个人的合作。支队在创立之初就追寻过这位传奇英雄,可惜都被一口回绝了。宁珂现在极力想让对方明白的,就是一个人不可以有历史性的孟浪,留下与另一个英雄人物失之交臂的遗憾……李胡子把那匹马交还给战家花园的四少爷,又在那儿住了两天。归来后不停地赞叹,认为那个读书人“真有血气”。从他的话中宁珂了解到一个可怕的消息:上次宁周义离开这座小城之前,曾亲自拜访过战家花园,与四少爷战聪有过彻夜长谈。宁珂完全相信叔伯爷爷的威力:爽快而坚定,接触问题快,有一针见血的锐利。在一部分资质优秀的人那儿,这种风格颇受欢迎。他觉得这是个重要情况,就马上告诉了殷弓。

殷弓听过之后沉默良久,不停地踱步。这是他的习惯动作。天气到了秋季,尽管这间老式平房有些阴冷,也还不到穿棉装的时候;可是殷弓却披一件深灰色棉大衣走来走去。他总算在宁珂面前止住步子:“战家花园是整个战局上的又一粒重要棋子。这个人物非常重要。李胡子与他的关系绝不能忽视……还有,李胡子是否愿意集中起他的人来?”

殷弓的眉头越锁越紧。

宁珂等待他决定什么,后来实在忍不住,就问起两人见面的事——到底什么时间?

殷弓转过身,握了握拳头:“现在,越早越好,就是现在吧!”

一个秋雨绵绵的下午,殷弓去了曲府。

在曲予用来接待宁周义的那间宽敞的客厅里,殷弓与李胡子见面了。两个人的谈话非常融洽,似乎都觉得对方比想象中要和蔼可亲。见面时宁珂并不在场,所以直到后来他也不知道两人交谈的具体内容。曲予先生一直待在自己书房里,心思却放在别处。整个大院都好像格外沉寂,连马厩里的一声响嚏都传得很远。

晚餐时殷弓和李胡子坐在一起,对面是曲予和宁珂。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停电,他们不得不点上蜡烛。闪跳的火苗下,宁珂发现在座的几个人都有些奇怪的拘谨,李胡子的一张脸好像泛着一种青铜色。

第二天殷弓离开了。他并未与宁珂说什么,后来李胡子告诉他:殷司令还会回来的。说这话时宁珂发现,李胡子突然变得小心翼翼。

一个星期之内殷弓就返回了,这一次与李胡子在一起待了三天。第四天李胡子受对方之邀,到支队驻地去了。宁珂长长地松了口气。

在人们记忆中,这是曲府最安静的一个时刻。在战事暂时得以平息的这段间隙,好像一切都突然停滞了。小慧子跟上淑嫂做手工,闵葵把平时荒疏了的事情再操持起来,又有闲心开启那个像小柜子一般的收音机了。只有两个人明白这种平静到底意味着什么。这是风暴前极短促的一段时光,是无可挽留的一种弥足珍贵的东西。两个人尽可能不受打扰地待在一起,好像一生中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以前没有过,以后也不会有了。

曲予在这些年一直非常客气地对待宁珂。在他眼里这是个值得尊敬的年轻人,而且身负使命——他对于使命中人有一种难言的隔膜,尽管他自己有时也会被它缠住。使命真是个奇怪之物。他近来觉得它离自己越来越近,以至于引起了他的奋力抵御。无济于事。在参议会中,在那些激烈的集会和辩论中,他都能发现它在迫近。他终于明白这是无可逃脱的,它已经选择了自己……出于这种理解,他突然发现这个面色苍白、突如其来地闯入了曲府生活中的年轻人是那么值得亲近。

曲予开始喜欢这个人了。而一年之前,当他得知女儿不幸地爱上这个人之后,曾恐惧得无以名状。他只是很少说起这一恐惧,因为他被深长的惊讶压抑着。他甚至没有对妻子说出这一感觉。只是有一次,他在黑夜中一边抚摸着淑嫂的头发,一边道出了自己的忧虑。是淑嫂劝解了他,向他指出:真正的爱是致命的,它的强大,连神灵也要畏惧。他同意她不凡的见解,并向她袒露:自己从来也没打谱去阻止他们。他只是害怕。

这会儿他可以像对待一个爱子那样,用慈祥的目光扫着他的面颊,并故意掺上一丝丝伪装出来的严厉。宁珂什么都懂,他很快适应了这种气氛。曲予不知不觉中叙说起在海北的岁月,还有在荷兰医师身边的一些往事。他特别牵挂的是那些海北革命者的结局——后来由于道路相异,接触越来越少,终于音讯皆无。宁珂安慰了岳父,指出不是道路问题,因为他们的道路是如此相近;重要的是组织上的决定,是组织上让自己与曲府联系……曲予睁大了眼睛。他告诉岳父:原来那几个同志,如今已经牺牲了大半……曲予难过得半天不吭一声。他用了多大力量才克制住泪水。

“我们必须加快行动,已经不能再犹豫、再忍耐了。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一切就是这么明白!……”

宁珂的话如此锋利、直接,这在过去是不可能的。他直直地看着岳父。这是同志式的目光,是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的。曲予擦拭泪水。他想起了那些海北的彻夜长谈、他与闵葵招待他们吃饭的情景。最后他对宁珂说:“我会一件一件去做的。也许还来得及。”

他们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默默饮茶,感受着一种亲情在两人之间流动。曲予第一次从这个年轻人的呼吸中,嗅到了后一代人的气息。有好几次他都想去捏一捏对方有些瘦削的胳膊,但他忍住了。

宁珂缓缓地谈出了以前未曾接触过的一些话题,比如宁家的一些事情,省城里的阿萍奶奶……一谈到这个无微不至地关照他长大的女人,他的目光就变得灼亮。曲予不经意地问了句:“她有多大年纪?”宁珂的回答使他暗暗惊讶。他叹一声:“原来她比我还小得多呢,比綪子的阿姨——淑嫂的年纪也要小。”宁珂说:“她比我的姑姑——就是宁缬——大五岁。可她是奶奶……”

曲予搓着手,好像有些不安:“你和綪子该去看一下爷爷奶奶了。上一次他来这儿……那天可真热。”

宁珂点着头。他何尝不想携綪子回省城一次。可他害怕面对那个叔伯爷爷的眼睛。上次是他主动躲开的。那天晚上他反复询问曲綪,问她对那个人的印象。曲綪仔细描绘他的模样,宁珂说:他老了。曲綪打断他的话:“我做梦也想不到他会这么年轻。腰板笔直,像个军人。”宁珂摇头:“他才不是军人,他身上从来没有枪。”这会儿他想起了什么,告诉曲予:

“上一回他从这儿走开,又会见了战家花园的人。”

曲予一点也不惊讶:“那是个体面人物。我估计他以后会格外关照老家的事情。我知道他在这座城里最好的朋友是港长金志,以后还会有四少爷战聪。不过我早明白了,我曲予今生是不会成为你叔伯爷爷的朋友了。那个人实在太体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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