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想来想去,“要么,就是魏姨娘留下来的仆人,要么就是二姑娘要为她姨娘出气。”
瑶华摇摇头,“这说不通。谋害主家子嗣,这是多大的罪名。就为了给魏姨娘出口气,做点什么其他的不行,非要做这种掉脑袋的事。”
赵氏被瑶华砸破了最后的幻想,“所以,钱家有人不想我生下孩子。”而从事发之后,所有人的反应来看,最有可疑的就是她的公爹钱致芳,“可是为什么?”
瑶华叹了一声,“少夫人莫要心思太重。还需放开怀抱才是。”她劝了赵氏一会儿,不经意地道,“听闻京中有一戏班叫陈家园子,其中有一位武生十分了得。听过的人都叫好,钱少夫人若有空闲,可去听一听。”
赵氏将瑶华的每一句话都翻来覆去地琢磨。她总觉得瑶华是知道内情并在暗示她什么。
待过了半个月钱诚思休沐,她便请他带自己去听戏。钱诚思也想带她散散心,自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陈家园子是京城有名的一处戏班,里面宽敞精致,每日都有许多富贵人家前去听戏。待赵氏去听戏的那日,台上照常粉墨装扮,热闹非常,并无蹊跷支出。赵氏满目的疑问,心事重重,可忽听台上的武生唱到“吾身在曹营心在汉”,仿佛被一棍子砸在了脑门上,所有想不通的事情一下子全都想通了。
赵氏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简直像是被油煎火烤,饶是她经历过那种种苦难,也撑不住这一记重击。她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钱诚思被吓坏了,忙把她送去了医馆。那大夫一搭脉,便笑了笑,“公子不必惊慌,说不定是好事。待再过一个月再来看看。”
惊吓之后居然来了这么大一个惊喜。钱诚思高兴坏了,小心翼翼地将赵氏送回了府中。赵氏醒来时,听到了这个消息,望着守在床边的钱诚思和钱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掩面恸哭、撕心裂肺,恨不能一刀捅死自己才能结束这苦楚。
可钱诚思和钱夫人都以为她高兴坏了,连忙安慰她。
只有赵氏知道自己五内俱焚的怒意。她这些年求神拜佛,就想替钱家生下个一儿半女,可如今终于有孕了,她最想做的事情,却成了跟钱致芳同归于尽。
不,她有眼不辨忠奸善恶,还认贼作父。她便是死了,都没脸去见九泉之下的爹娘兄弟。
稍晚她支开了钱诚思,在怀里揣了一把锋利的剪刀,直接去找了钱致芳。
钱致芳正坐在书房中愁眉深锁。
他最近被朝中的事情弄得心烦意乱,肖蘩易近日给他出了不少难题,他实在难以蒙混过关。便是听到了儿媳可能有孕的“好消息”,也没能开怀。但见到赵氏独自前来找他,他还是有些惊讶的。
“你有身孕在身,怎么一个人乱走,需让人陪着才是。”
赵氏低着头,突兀地问了一句,“请问公爹,还记得我爹是怎么死的吗?”
钱致芳一愣,“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赵氏抬起头来望着他,不过这半日的功夫,她憔悴的脸上是一片灰败之色,可一双眼睛里偏偏仿佛有熊熊烈火,炙热地让人不敢直视,“公爹,我今日听了一出戏。唱的是关二爷自曹营前往袁绍处寻兄,里面有一句唱词唱得特别的好,身在曹营心在汉。”
书房之中,陡然一片寂静。所有的温度和声音都远离此间,两人都耳膜里听见了自己激烈的心跳声。
身在人间,心在无间。
钱致芳的目光凝滞住了,手中刚刚沾染墨汁的毛笔悬滞在了空中许久,墨汁滴落在苦思许久才成文的奏折上,眼见都不能用了。可钱致芳根本没心思关注那个,他心中瞬间天翻地覆,不比赵氏得知隐情的那一刻来得轻微,他整个人颤抖得几乎站立不住。用左手撑着自己,才没摔倒在椅子上。
他不是热血冲动的小年轻,而是在官场里打滚了几十年、屡屡在生死边缘周旋的一个官员。由微见著,这是他的本能。赵氏只是一句话,他却一下子相同了许多事情。
难怪,难怪肖蘩易会频频给他出难题,难怪崔晋庭近日遇见他总是似笑非笑,难怪官家看着他的眼神总是若有所思……
完了,一切都完了。钱致芳脑子里一片混乱,许多零碎的思绪被剧烈的心潮翻涌了上来。
他不是个纯粹的恶人。他原来救下赵氏,一来是想让自己的良心好受一些;二来,也使得自己的声望更高,更可信。可他也一直怕赵氏有一日发现真相,所以才授意让魏姨娘在暗中动手,不让赵氏有孕。可如今,赵氏知道了,肖蘩易也知道了,崔晋庭也知道了,官家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这意味着什么?不管阮家与官家之争,最后会如何?官家都不会放过他。赵家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都会重演在钱家的身上。而且,不会有另一个“钱致芳”出手相助,他的妻儿老小,只会更加凄惨,永世不得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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