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灼开口要我走的时候,我简直无地自容,我想起在裴明珠面前我放的那些狠话,感觉自己被人给了一个耳光。我静静站在原地,凝望着高处的那个人,他的眼睛已经不如往日清明,他没有变得更好,甚至比我记忆中的那个人更狼狈。那一瞬间我在想,我执着的到底是什么,这么多年,我对他究竟是喜欢是怨恨,还是不甘心呢。
可不等我得出结果,甘蒙已经蹿了出来,她比我的火气更大,挡在我面前,隔绝了我和许灼的对视。甘蒙情绪高昂的时候有很多小动作,垫脚骂娘什么的,所以我看见她张牙舞爪的指着许灼骂。
去你丫的混蛋!你以为对你心心念念一千四百多天是件容易的事啊!你以为谁他妈的都可以为了你挡机车眼睛都不带眨的啊!
我拦住了越见亢奋的甘蒙,怕她会将往事抖落出来,越说越多,在在往我心坎儿里戳。我小声地说不要这样,不要这样。甘蒙见我难得只会重复说一句话的样子,带了些祈求,她突然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止了。我一手牢牢握住甘蒙的胳膊,再次回过身去,坚定的,面对不远处的人说话。
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喜欢你的,我也不是一定要找到你的,我更不是一定要站在这里来承受我可以不承受的攻击。
我只是,控制不住我自己,而已。
那番话,我具体也不知道是用什么语气说出来的,莫名其妙就脱口而出,我甚至在那之后有一些后悔。提前掀了自己的底牌,这完全不符合我的设想,我原本的计划那么完美,我给裴明珠说,这一次,我要步步为营,将许灼也搅得和当年的我对他那样,对我欲罢不能。当时我还很夸张的要她给我参谋,但那一切,现在统统被我打破。
那句话方出,我感觉甘蒙的身体也僵硬了几秒。大概这些,也是她想要对北广说的吧。只能埋在心底,永远没有机会启于唇齿。
许灼终于有了表情,他盯着我,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他皱眉的样子和四年前那个飞扬跋扈的少年一样,额头的纹路不深,却分明无比。我似是捕捉到了一些熟悉的影子,连着以为自己也可以回到肆无忌惮的从前。于是我很自以为是的又向前走了几步,至阶梯最下方,底气特别足的说。
四年前,你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随便消失,那么今天,你就更没资格要我离开。
终于,邓蕾沉不住气了,她想靠近我,却被我手一挥推向墙壁,她整个人撞在坚硬的混合泥土上,立即呻吟出声。应该是真的很痛,因为我用了力气,对待我不喜欢的人,我从来不心慈手软,这一点,还是许灼教的。所以我才有那么大的勇气,在奶茶店里为了想要保护的人直接掐架,彼时我脑子里的画面,也是那嚣张的脸庞。只是我忘记了,在我缺席的这么多个日夜里,我们的生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对我一无所知,或许也不想知道,而我对他亦一样。我不知道他遭遇了些什么过了怎样的生活,我甚至不知道他遇见了什么人,而心中的那个位置,是否已经推杯换盏。我只是固执地以为着,我对他来说是最特别的,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会,都该,一如既往的包容我,所以我没有忌讳。
邓蕾轻细的痛呼响彻在我们几人的耳边,虽然轻细,却清晰无比。看见我的行为,许灼瞬间不淡定了,他连喘几下,似乎被气得不轻,最终抬起手,很明确的指着我,咬牙切齿的说了一个字。
滚。
甘蒙再也受不了我如此低声下气,拉着我就要走,我却在那一刻异常固执,固执地从她手里抽出手,固执的看着他两眼泛红却硬是不哭,我的语气开始高昂,我横着眼问。
凭什么!你凭什么!
许灼的情绪也被我带得激动起来,他很快速的下楼,想要走到我面前,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中途的时候似乎崴了一只脚,于是扶着已经爬满铜黄绣纹的旧式栏杆,停留在了楼梯中央。邓蕾终于不再顾忌我,很快速的迎上去,许灼却没有看她,只死死盯着我,指着自己的右腿表情凶恶地道。
就凭这条腿!行不行!
顺着许灼指的方向再细看,我才发现,他并不是崴了脚,而是原本,脚就不利索。他挣扎着想要自己快速站起来,却行动缓慢。刹那,有不好的预感仅仅扼住我的呼吸,我如遭雷击。心里有千军万马呼啸而过后的尘埃在飞扬,我听见来自回忆的叹息,我恍然看见那些过去的美好,沉入谷底,再唤不醒。
最终邓蕾什么话也没有说,扶起情绪激动的许灼离开了我们的视线。我终还是傻傻地站在了原地,没有继续跟上去。因为我听见,他转身的时候对我说了三个字,阻绝了我一切想要说的。
他说,我恨你。
他是轻描淡写,我却肝胆俱催。
之后,我没有回家,我拉着甘蒙,去找了北广。
在明明知道他俩中间藏匿着的尴尬过后,我还是执意拉上了她。其实我存在着私心。我觉得,有了甘蒙在场,很多话北广才会愿意对我提起。我想你们应该了解,这样的行为就像是初高中,身边的死党和谁谁课代表谈恋爱了,然后撺掇死党说我作业没做,可不可以叫谁谁循个私。
就是这样,我已经迫切得想出了一切的招,哪怕幼稚如此。
我和甘蒙直接打车冲到了北广在的那个送水店,被告知今天没他班以后,又换了路线跑去KTV找。我知道自己一定像个来抓奸的女疯子,我在整个KTV大厅的中央,揪着北广的衣袖,如被抛弃的黄脸婆,誓要问出一个所以然。
后来北广告诉我,他其实一直都莫名的怕我,他总是觉得,在我身体里还住着另外一个人。我说,比如?他很认真的组织了一下措辞,最后说,啊,对,像一匹脱缰的野马……逼得我差点儿血溅当场,毕竟,我一向以为在北广的印象里,我就是一女英雄,够义气够豪迈不计较,原来我压根儿就是一洪水猛兽。
当时的北广被我在大庭广众下拖着衣袖,一口一个混蛋,那个原本要上前来的大堂经理便生生止住了脚步,最终在北广回头的时候,默默给了个让他走的手势。在我将北广顺利从KTV中途拉走之后,甘蒙差点对我下跪,五体投地状。
你真是我大姑奶奶。
我们三人坐在出租车上,看似镇定极了,但手心出的汗却将我们统统出卖。甘蒙紧张的是和北广共处在这么狭小的一个空间,所以她在中途装模做样的摸出电话来打,但是我异于常人的听力却悠悠听见几个字,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中英文轮着重复了一遍,甘蒙却对着手机讲得有声有色,那一刻我突兀地笑了出来,接着像是连锁反应,北广也有了表情,是惊,还有怕。
他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特别怕我精神失常地问我,平安姐你怎么了!
这一吼,吓得甘蒙手一滑,手机跌落我和北广脚边,我恍然看见北广故作不惊异的瞥了一眼手机界面,上面显示着大大的几个字:你好移动!再见!于是车里再次诡异的静默了。
而我的静默,却是彻底的。
我看过许多电视剧和生活中的人,在与一个男生谈恋爱时,他身边的朋友都很热情的叫你XX姐,XX嫂。当时听来甜蜜,甚至融入思想,让我们都以为,这个称呼真的就要跟自己一辈子了。然后分手,决裂,再遇见那些人,他们开始普通的称呼你的名字,或者依然固执地叫你曾经有过的身份。那个时候,我觉得前者太不懂人心,现在,我终于觉得后者更残忍。
我始终觉得,人非了,物就应该非的。如果人已经不在,还执意地让自己目睹旧物,这样,会挣不开这个牢笼,一辈子。所以即使有短暂的不适应的痛苦,也是好的。
中途堵了车,望岛路附近,没有哪一天能顺畅上三个小时。
我在这长长的车龙当中,坐在出租车的后排,向着身边满脸诧异的北广深深鞠下一个躬。我的声音有些抖,我觉得我很卑微,我听见自己小心翼翼的请求那个男孩。
请你告诉我。
北广全身一怔,嚅动几下嘴唇,眼睛闪了一闪,最终张开嘴,说了让我从此万劫不复的一句话。
四年前,卫优澜差点死在许灼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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