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也好,
死也好,
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一
豫章北二百里,鄱阳湖滨,有一县城,纵横三里,名曰松岭。松岭毗邻三江之口,人稠民富,兴文重教,历来人才辈出,有“进士金乡”之誉。
程生名启,字光举,永乐八年生于松岭。其自幼嗜学,好读书,无心于名利,只在乡间立塾招生,潜心修学,悠闲自在。
某年,其友人冯生不日将赴京任职。程生前往豫章送行。众人欢嚣一夜,再醒时已是翌日正午。程生念塾中课程,不多停留,吃过午饭,雇车马启程回乡。
车行百八十里,天色由亮转暝,马夫担忧无处落脚,不愿向前,程生只得下了车,沿大路步行。
须臾间,暮色包拢,远山潜形,树影摇动,孤星点点。
程生觉脚下道路越发狭窄,又行几十步,路如蛇尾般没入蒿草,消失于林中。
程生疑惑,心知这不是来时路,仰望三垣,又觉方向无错,便拨开草木行去。
不久,程生穿过树林,放眼望去,见一道大江横亘。圆月高悬,影似玉盘。程生左右极目,不见水流尽头。
程生正思量该如何渡河,忽听见袅袅桨声自岸边来。程生定睛一看,见水草中有一叶扁舟,船上一人正撑篙摇荡。
二
程生喜悦,即刻向河岸奔去,见乃是破落野渡,栈道陈旧不堪,似浮石般摇摇欲坠。
“船家莫走。”程生向那小船高呼道,“且请留步,先载小生渡河。”
舟上人听见呼唤,掉转船头,向渡口施施行来。
船由远及近,程生见船上不是蓑翁,而是个婷婷女子。程生见状惊异,立于栈道,一时不知所措。
“公子方才说要过河,如今怎不登船?”船上女子莞尔笑道,千娇百媚自明眸生。
程生赶忙躬身笑道:“小生不曾见过如姑娘般百里挑一之姝丽乘船,故溺于风华,失了言语,还望姑娘恕罪。”
船中女子闻言道:“依我说,你们读书人真是酸腐,芝麻大小事情,也要赔罪,鞠躬行礼几十年下来,须发未白,腰身倒先断了。”
程生闻言,点头称是。船中女子眉眼一弯,用桨轻推下栈道,口中道:“若再不上来,我先独自去了。”
程生忙提起长袍,跳入舱中。
三
长篙推岸,波纹自船底漾开,小舟载二人穿过芦苇,向着江心处进发。
清风拂过,水中圆月吹成碎玉,程生倚坐于舷边,心旷神怡。
“姑娘,小生有一事不解。”程生道,“行船渡人者,皆称艄公,是故此行当中,有男无女。姑娘年方及笄,蛾眉皓齿,为何不嫁与显贵人家,却在此泛舟摆渡?”
那女子闻言含羞道:“公子谬赞。小女为江边艄公之女。家父近日染上寒疾,心念江上无人摆口,往来之人无从过江,便嘱为商旅过客摇上一橹。”
程生听罢,赞叹道:“姑娘不计劳苦,代父行船,小生不曾见过如姑娘般兰姿蕙质者。敢问姑娘芳名谓何?”
“若公子愿意,叫我澜儿便好。”
木舟俄行到大江当中。程生左右眺望,见江上渐行渐暗,一抬头,见圆月隐于云后,了然无踪。
程生方要问船已行至何处,忽觉小船左倾,几乎翻覆于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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