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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五(第1页)

民俗

凡百所卖饮食之人,装鲜净盘合①器皿,车檐②动使,奇巧可爱。食味和羹,不敢草略。其卖药卖卦,皆具冠带。至于乞丐者,亦有规格。稍似懈怠,众所不容。其士农工商,诸行百户,衣装各有本色,不敢越外。谓如香铺裹香人,即顶帽披背;质库掌事,即着皂衫、角带,不顶帽之类。街市行人,便认得是何色目。加之人情高谊,若见外方之人为都人凌欺,众必救护之。或见军铺收领到斗争公事,横身劝救,有陪酒食檐③官方救之者,亦无惮也。或有从外新来邻左居住,则相借措动使,献遣汤茶,指引买卖之类。更有提茶瓶④之人,每日邻里互相支茶,相问动静。凡百吉凶之家,人皆盈门。其正酒店户,见脚店三两次打酒,便敢借与三五百两银器。以至贫下人家,就店呼酒,亦用银器供送。有连夜饮者,次日取之。诸妓馆只就店呼酒而已,银器供送,亦复如是。其阔略大量,天下无之也。以其人烟浩穰,添十数万众不加多,减之不觉少。所谓花阵酒地,香山药海。别有幽坊小巷,燕馆歌楼,举之万数,不欲繁碎。

[注释]

①合:今写作“盒”。②③檐:“担”的通假字。④提茶瓶:在茶坊提茶瓶为顾客提供茶水服务并且兼做传递消息等工作的人员。耐得翁《都城纪胜·茶坊》云:“提茶瓶,即是趁赴充茶酒人,寻常月旦望,每日与人传语往还,或讲集人情分子。”

[译文]

京城中所有出售饮食的商贩,都用干净的盘盒器皿盛装食品,车或担上的各种器具物件,都新奇精巧,非常可爱。对吃食以及汤汁饮料等,都不敢过于随意。那些卖药卖卦的人,各自都穿着一套整齐的冠带。甚至是那些乞丐,也有自己的规矩。稍有懈怠,众人都不能容许。那些士人、农民、工匠、商贩等各行业人员,所着衣装也都有各行业的特点,不能越出常规。比如香铺里的裹香人,就是戴帽子,围披肩;质库里的掌事,就穿黑色长衫,扎系角带,不戴帽子。街市上的行人,一看衣着打扮就能区分出他们的身份。而且京城里的人很看重人情和友谊,如果看见外地人被京城里的人欺负,众人一定会出面帮助他。如果遇上被禁军拘捕的事件,民众也会挺身上前劝解或救助,甚至有陪着酒食请官方做主来进行解救的,也不怕麻烦。如有人从外地刚来到京城住,那邻居就主动帮助他办事,或者给他送去茶水,为他指点买卖物品的地方等。还有那些提茶瓶的人,每天在邻里之间互相送茶,相互询问有关的事情。大抵有遇到喜事或丧事的人家,邻里人等都会涌到他家门前相帮。那些大酒店,遇到那些卖零酒的小店来店里买过三两次酒的,就很放心地把价值三五百两银子的银质盛酒器皿借给他们。甚至是那些较为贫苦的人家向酒店要酒菜在家中待客饮酒,酒店也是无例外地用银质的杯盘。对于那些连夜饮酒的人家,第二天才去把杯盘取回来。各家妓院的客人也只管向酒店索要酒菜就行了,饭店都会用银质杯盘送上门。这种阔绰大度的经营方式,真是天下少有的。京城里人烟稠密繁华,增加几万人不会觉得多,减十几万人也不觉得少。真是花阵酒池、香山药海啊。另外,那些背街小巷里,也有各种小饭馆、歌厅之类,数以万计,这里就不一一介绍了。

京瓦伎艺

崇、观以来,在京瓦肆伎艺:张廷叟,孟子书①。主张小唱②,李师师③、徐婆惜、封宜奴、孙三四等,诚其角者嘌唱④弟子,张七七、王京奴、左小四、安娘、毛团等。教坊减罢并温习⑤,张翠盖、张成,弟子薛子大、薛子小、俏枝儿、杨总惜、周寿⑥、奴称心等。般杂剧杖头傀儡⑦,任小三,每日五更头回小杂剧,差晚看不及矣。悬丝傀儡,张金线、李外宁⑧。药发傀儡,张臻妙、温奴哥、真个强、没勃脐。小掉刀、筋骨上索杂手伎,浑身眼、李宗正、张哥。球杖踢弄,孙宽、孙十五、曾无党、高恕、李孝详。讲史⑨,李慥、杨中立、张十一、徐明、赵世亨、贾九。小说⑩,王颜喜、盖中宝、刘名广。散乐,张真奴。舞旋,杨望京。小儿相扑、杂剧、掉刀、蛮牌,董十五、赵七、曹保义、朱婆儿、没困驼、风僧哥、俎六姐。影戏,丁仪。瘦吉等,弄乔影戏。刘百禽,弄虫蚁。孔三传,耍秀才、诸宫调。毛详、霍伯丑,商谜。吴八儿,合生。张山人,说诨话。刘乔、河北子、帛遂、胡牛儿、达眼五、重明乔、骆驼儿、李敦等,杂班。外入孙三神鬼,霍四究说“三分”,尹常卖“五代史”,文八娘叫果子。其余不可胜数。不以风雨寒暑,诸棚看人,日日如是。教坊钧容直,每遇旬休按乐,亦许人观看。每遇内宴前一月,教坊内勾集弟子小儿,习队舞,作乐,杂剧节次。

[注释]

①孟子书:此三字的意思不明确,当代人们的理解也有歧义。或认为“孟子书”是讲述孟子故事的评书;或者认为“孟子书”和“张廷叟”并列,是人名。造成歧义的关键在于以下的“主张”二字意义不详。中华书局出版的邓之诚注本把“主张”二字断在上句,为“张廷叟孟子书主张”,意义也不明朗。如果把“主张”二字解释为“张廷叟和孟子书二人的看法和观点”,即以下对京城伎艺诸家的评议,也似乎不妥。因而疑此处有误字或错字。这里,姑且把“孟子书”解释为讲述孟子故事的评书,“主张”二字暂且存疑。②小唱:在酒宴前唱小曲者,或者清唱,或者有一人用乐器伴奏。耐得翁《都城纪胜·瓦舍众伎》云:“唱叫小唱,谓执板唱慢曲曲破。大率重起轻杀,故曰浅斟低唱。”③李师师:北宋徽宗时汴京名妓,曾得幸于徽宗,也曾和周邦彦等著名文士交好。宋代不少文人笔记都记载有李师师的轶事,小说《水浒传》中也有关于她的描写。张端义《贵耳集》卷下记宋徽宗幸李师师家时,适逢周邦彦也在那里,见圣上驾到,李师师急忙让周邦彦躲到床底下,周邦彦得以听到徽宗和李师师欢会的情形。这一故事,有文人渲染的痕迹,未必完全属实。《梦华录》所记的李师师,即是曾得幸于徽宗的李师师。④诚其角者嘌(piāo)唱:“诚其角者”,意思费解。“诚其”二字疑是“都城”二字之误。因本书卷之九“宰执亲王宗室百官入内上寿”一节中,“第七盏,御酒”一段有“皆都城角者”一句,可参照。“嘌唱”,歌曲中曲折引长其声的一种唱法。程大昌《演繁露》卷九云:“凡今世歌曲,比古郑卫又为淫靡,近又即旧声而加泛滟者,名曰嘌唱。”耐得翁《都城纪胜·瓦舍众伎》云:“嘌唱,谓上鼓面唱令曲小词,驱驾虚声,纵弄宫调,与叫果子、唱耍曲儿为一体。本只街市,今宅院往有之。”“嘌”字的本义为“急速”,《诗经·桧风·匪风》云“匪风飘兮,匪车嘌兮”,前人注解说:“嘌嘌,无节度也。”据此种种解释,嘌唱大抵是指近乎淫靡的通俗唱法。⑤减罢并温习:意义不明,疑是指教坊司里的歌舞音乐艺人的身份。⑥周寿:或为崔上寿。本书卷之七“驾登宝津楼诸军呈百戏”一节有“薛子大、薛子小、杨总惜、崔上寿之辈”。两处的周寿和崔上寿当是一个人,其名必有一讹。⑦般杂剧杖头傀儡:“般杂剧”,即搬演杂剧。“般”即是“搬”的通假字。“傀儡”,即木偶戏,世俗或称之为扁担戏。根据其傀儡人物的制作和表演方式的不同,又可分为杖头傀儡(用竖杆支起小舞台人在里边用手操纵傀儡表演)、悬丝傀儡(人在幕后用提线操纵傀儡表演)、药发傀儡(有火药引发的傀儡表演)、水傀儡(艺人在水中进行表演)、肉傀儡(用小孩扮作傀儡进行表演)等。这里若把“般杂剧杖头傀儡”连起来理解,似指搬演杂剧故事的杖头傀儡表演。⑧李外宁:自此三字以下的断句颇为繁难,今人的看法各有不同。或谓“李外宁”应和下文“药发傀儡”相连,因为本书卷之六“元宵”一节有“李外宁药发傀儡”一句。然而中华书局出版的邓之诚注本认为,本书卷之七“池苑内纵人关扑游戏”一节又有“李外宁水傀儡”一句,即是说李外宁的伎艺不止一种,药发愧儡和水傀儡都可以表演。既然如此,他和张金线一起表演悬丝傀儡也是不错的。这里暂且按照邓之诚的断句方法处理,从李外宁起以下各句的读法为伎艺在前、人名在后;而到“瘦吉等,弄乔影戏”以下时,读法为人名在前、伎艺在后。⑨讲史:演说历史故事的评书。耐得翁《都城纪胜·瓦舍众伎》云:“讲史书,讲说前代书史文传、兴废争战之事。”⑩小说:主要演说当时世俗传奇故事的评书。明郎瑛《七修类稿》卷二十二云:“小说起宋仁宗,盖时太平盛久,国家闲暇,日欲进一奇怪之事以娱之。故小说得胜,头回之后即云话说赵宋某年。”而查宋人笔记,小说也演说历史故事,但它和“讲史”的区别在于,小说更主要是演说传说和虚构的故事,而讲史主要演说历史上的真实故事。散(sǎn)乐:古代的舞乐名。原指周代民间乐舞,包括俳优歌舞杂奏等,因不在官乐之内,故称为散乐。历代都有散乐,宋代亦然。赵彦卫《云麓漫钞》卷十二云:“今人呼路歧人乐为散乐。”而路岐人是宋元时对民间艺人的称呼,即不在官家乐队的在野乐人,其所演奏的舞曲即是散乐。相扑:即古代所谓的角抵,当代称摔跤,是我国历史上一种传统的体育项目。吴自牧《梦粱录》卷二十“角抵”记云:“角抵,相扑之异名也,又谓之争交。”影戏:古代的一种用灯光照物显影而进行的戏曲表演,用手显影称为手影戏,用剪纸或皮革制作的人物显影称为皮影戏。耐得翁《都城纪胜·瓦舍众伎》云:“凡影戏乃京师人初以素纸雕镞,后用彩色装皮为之。其话本与讲史书者颇同,大抵真假相半,公忠者雕以正貌,奸邪者与之丑貌,盖亦寓褒贬于市俗之眼戏也。”弄虫蚁:耍弄小动物进行表演的娱乐形式,如耍弄小鸟、鸟龟、蝇虎(蜘蛛)、虾蟆等。这些小把戏在宋代比较流行,陶宗仪《辍耕录》卷二十二记述有他在杭州看到的禽虫表演。诸宫调:宋金元时期说唱艺术的一种。其形式是把同一个宫调中的许多曲子连成一套,再把若干不同宫调的套曲连在一起演唱故事。表演时讲唱相间,以唱为主,因用琵琶等乐器伴奏,故又被称为“弹词”。据王灼《碧鸡漫志》等书记载,诸宫调的唱法是北宋末民间艺人孔三传创造的。耐得翁《都城纪胜·瓦舍众伎》云:“诸宫调本京师孔三传编撰,传奇、灵怪、八曲、说唱。”诸宫调对元杂剧曲牌联套的体制有直接的影响。商谜:宋代京城里说话人的伎艺名称,大抵是用猜谜的形式聚集听众和看客。耐得翁《都城纪胜·瓦舍众伎》云:“商谜,旧用鼓板吹《贺圣朝》,聚人猜诗谜、字谜、戾谜、社谜,本是隐语。”吴自牧《梦粱录》卷二十“小说讲经史”一节亦云:“商谜者,先用鼓儿贺之,然后聚人猜诗谜、字谜、戾谜、社谜,本是隐语。”合生:宋代京城里说话人的一个流派,大抵是艺人当场指物赋诗,也叫唱题目。其中内容滑稽又有讽劝意味的,叫做养合生。耐得翁《都城纪胜·瓦舍众伎》云:“合生与起令、随令相似,各占一事。”周密《武林旧事》卷六“诸色伎艺人”写作“合笙”。说诨话:即讲笑话使人发笑。诨话就是使人发笑的话。宋陈鹄《耆旧续闻》卷三云:“元丰末东坡赴阙,道出南都……坡至都下,就宋氏借本看。宋氏诸子不肯出,谓东坡滑稽,万一摘数语作诨话,天下传为口实矣。”这里的“说诨话”是北宋末年京城里艺人表演的一种形式。杂班:即杂剧表演的散段。耐得翁《都城纪胜·瓦舍众伎》云:“杂扮或名杂班,又名纽元子,又名技和,乃杂剧之散段。在京师时,村人罕得入城,遂撰此端,多是借装为山东河北村人,以资笑。今之打和鼓、捻梢子、散耍皆是也。”叫果子:宋代京城中伎艺表演的一种,大抵是模仿市井中小贩的叫卖声,拖长声音进行演唱并配有音乐,也叫吟叫。高承《事物纪原》卷九云:“市井初有叫果子之戏。其本盖自至和、嘉祐之间,叫紫苏丸洎乐工杜人经十叫子始也。京师凡卖一物,必有声韵,其吟哦俱不同。故市人采其声调,间以词章,以为戏乐也。今盛行于世,又谓之吟叫也。”钧容直:即军乐。马端临《文献通考》卷一四六“乐考十九”云:“钧容直者,军乐也。”又高承《事物纪原》卷二引《宋朝会要》云:“太平兴国三年诏籍军中之善乐者,命曰引龙直,每巡省游幸,则骑导车驾而奏乐。……淳化三年,改名钧容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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