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迟疑了一下,走到座位边坐下来,拿起笔记本,随意翻开一页。看到的内容让我感到很不适,只好急忙往后翻,一直翻到不那么刺激的地方才停下来。
这是第二日,被韩先生带回自己公寓的第二天。
那里又开始痛,黄白的浓臭液体汩汩向外冒,发出死了很多天的鱼虾的味道。床被弄脏了,被子也脏了。我想去洗手间。用完全身力气,我终于让自己靠在床头,看到膝盖后就动不了了,一点儿都动不了。我只能靠在床上,让它慢慢流,看着它一点一点地在床上扩大湿的范围,大腿上感觉很冰凉,很黏。
我捏了捏自己的脸,只剩一层皮。
终于停止了,不再流了。它干了,像黄色的虾壳,床上、腿上都有这种虾壳。温和的屋子里有张舒服的床,我躺在虾壳中。
韩先生回家了。他用脸盆装满水,端到床前,拿着厚厚的毛巾帮我擦。
他很认真,很专注,一点点地帮我清洗。
他叫我“阿妈妮”。
我很想跟他道歉,我把美丽的房间弄成了地狱。他的眼神很纯洁,我无法开口。
他把床垫和被子全部换了,重新让我躺进温暖的被窝。他用棉布被子盖在我身上。我很喜欢这样的被子,喜欢闻棉布的味道。
韩先生放了一把椅子在床边,放了很厚的一堆书在地板上。
在台灯下,他总是看着我,然后看书。
就这样,他看我一会儿,埋头苦读,看完书,又看我一会儿。
他说他不会送我去医院的,他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的样子,他要请最好的医生来帮我治疗,就在家里给我治疗。
……
第十六日。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他要我监督他读书,用最严肃的态度监督他。韩先生……承晚真是个很认真的人啊,随便从书中取一句话出来,他就会接着背下去。
承晚把我带到草地上晒太阳,他很老实地跪在草地上,很严肃地在我面前背诵。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我拿着《诗经》,看着他背书。
哦,上帝!这不是我梦中才能看到的景象吗?小时候,每年到了冬天,爸爸妈妈就会带我去山里度假,屋子里有很暖和的炭盆,木炭烧得通红。妈妈总是抱着我,然后爸爸妈妈互相出题,我也跟着回答。
承晚很柔顺地跪在草地上,两只手放在自己的腿上。
我从来没有见过承晚这样的人,从来不敢想象真的有承晚这样的人。
……
第五十六日。
我结婚了。
虽说有牧师的祝福,站在病床边和一个老人结婚,我依然感觉有点难过。只是有一点难过。
承晚很平静。
我有点难过。
我一页一页翻着,看着飞扬写的日记。
礼堂内很安静,窗外传来树叶摇摆的沙沙声,间或传入我的耳中。
飞扬的日记很怪,有时候会写上几万字,很详细地记录她和韩承晚做了些什么,包括吃晚饭的时候韩承晚喝了几杯酒、酒的种类……从头到尾,他们没有做过一件超越常规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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