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
“肯定吗?”
“嘁,我又不是人家肚皮里的蛔虫。”
“杨仁道是普通小老百姓,他们查查就知道。警察不会乱抓人的,肯定放他出来。”
“你呀,连轱辘说话,伤元气。赶紧睡觉。一觉醒了,男人就回了。”巧娘子扶她。
宋梅用躺到褥上,仍掣住她不放。
“拉我干吗,我是告状的恶人。”
宋梅用不语,指头掐得更紧。
巧娘子唉一声,“阿姐阿姐,我待你多好。换个情薄的,这种节骨眼上,早撇清关系了。你还说话这么刺。”她扯宋梅用的手,“我去关灯。”
宋梅用等她关灯回来,赶忙又抓牢她手。后颈渐渐松软,脑袋沉入枕头。
巧娘子一手由她捏着,一手插于大腿间,窸窣挼动。人造丝短衫长裤,反着清淡的光。“阿姐还是不经事。我当年做姑娘时,爹爹吃了人命官司。快被砍头了,才从刀下救出来。”
“啊,爹爹现在好吧。”
“早死了。”巧娘子哼小曲似的说。
“呀。”
巧娘子捏捏宋梅用的手,“不担心,天塌不下来。”
月光冷黄,一径铺洒进来。逢高则明,遇低则暗。明暗交错间,满屋人和物,有了奇形怪状的轮廓。巧娘子双肩微耸,支棱起脑袋,身影拖斜出去。宋梅用饧着眼,心底又怀疑,又依赖,继而滋味难辨。
少时,巧娘子把她的手,轻放在被子上。“阿姐,我上楼看看。刘扣平日就调皮,今天闹过一场,更不肯睡觉了。他奶奶镇不住他。”宋梅用只能放她走。巧娘子刚站起,门外毕剥两声。她睃一眼宋梅用,蹑足至门边,俯身帖耳。
宋梅用道:“快开门,杨仁道回来了,”顿了顿,又道,“磨蹭啥呢,怎不开门。”
巧娘子哼一声,下了门闩,抵住门板,等一等动静,才缓慢推开。屋外不见人。月气霜白,云低树远。对街青瓦屋顶上,一只野猫窜过。“鬼都没见一只。”巧娘子正想退回屋,见弹格路面有半抹影子。她心念一动,影子也动。影子带出个人来,挂到她身上,张嘴咬她肩膀。她哎呀让进门,抄了铁漏斗就砸。毛头晃过漏斗,朝她一扑,夹住她的脖颈。巧娘子个子高一头。毛头索性双脚腾起,一踢一踢。踢到她的阴部,痛得她勾起腰,被毛头一带,双双倒在地上,继续扭扯。战生、欢生、平生,迷糊着头脑,以为又来警察了,你挤我搡,往桌底钻。
宋梅用趔趔趄趄,起身开灯。巧娘子正绕过一张桌子。毛头逼住她,揸开指头,捽到她前襟了,又被人造丝滑脱手。巧娘子护着胸,啊啊叫。楼上,刘阿福推门出来。刘扣跟在后头,兴奋得烧脚似的,蹦蹦跳跳,手中挥舞一柄玩具木剑。刘阿福半额油汗,吱吱咯咯,缓顿下到茶堂。
毛头追巧娘子,刘扣追毛头。三人一串,撞得桌椅乒乓。刘阿福瞅准空当,横里一截。毛头的硬脑门,撞上他的肥胸。他哦哟一声,扯过巧娘子。巧娘子顺势跑上楼。刘扣斜过来,拿木剑搠毛头眼睛。毛头脑袋一侧,反手卡他脖子。刘扣身板缩低,踢他脚踝。毛头手上落空,脚头不稳,往前冲跌。刘扣连连刺剑。剑头钝拙,扎不破皮,却也戳得肉痛。毛头一臂抵挡,一臂撑地,试图站起。刘阿福将他推倒在地。胖身子狠狠一坐,将他镇在胯下,拳头直往他脸上去。刘扣呀呀叫着,踩他的手。一鞋板下去,咔嗒有声。
宋梅用喊:“打死人啦。”刘阿福这才收手,肉屁股在毛头胸上颠几颠,起来。宋梅用赶过去,见毛头趴手趴脚,扁扁摊在地上,五官扭得变形了。刘阿福拽儿子上楼。刘扣走到半当中,呸呸两声。唾沫纷溅而下。
毛头颊上有道新鲜伤口,本已凝结,此刻被刘扣刺破,又淌下血来。欢生平生哭起来。战生瞅瞅母亲脸色,识相地关了灯,推倒两个弟弟。或是困了,或是怕了,欢生平生一沾褥子,瞬即不响。
毛头不让宋梅用扶。自己咬了嘴唇,脊背耸动,慢慢坐起。一肘撑地,没撑住。便弯一腿,又弯一腿,盘稳了,双手后撑,腿脚咯啦啦抖着,姿势散乱地起来。他见墙角扁担不在,随手捡了铁漏斗,觉得太轻,扔开。掇起条凳,又觉太重。索性揎高袖管,瘸瘸拐拐,赤手上楼砸门。刘阿福在屋里骂:“你爸是共匪,你们全家都是共匪。”巧娘子说:“砸吧砸吧,反正是你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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