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神医到时,杨赵氏软在床上,抱一只杌子,已直不起身。神医问了情况,把过脉,道:“我一把老骨头了,深更半夜跑过来,吃力得要命,喉咙口都冒烟了。”宋梅用倒一碗水。神医啜了,嫌烫,又咳嗽,又捋胸。杨仁道说:“慢慢喝。我妈是啥病,不要紧吧,需要什么药,我现在去买。”柳神医嘿嘿笑道:“小伙子急了。”放下碗,索一张表芯纸,捻成烟卷模样,用自来火焚爇了,放到杨赵氏面前。杨仁道抽抽鼻子:“像是草的味道,这样就管用吗?”
杨赵氏的嗝声,倏然停顿了一下。杨仁道俯将过去,喊一声“妈”,手掌搭住她的背,感觉她脊梁抽动,又涌上一股气,在喉尖打个回旋,嗝了出来。宋梅用道:“好了,好了,嗝得慢了。”杨仁道朝她蹙蹙眉头,示意别说话。
杨赵氏果然逐渐舒缓。打嗝的间隙,能够抿一口水了。神医道:“别喝下去,沾沾嘴唇就好。”杨赵氏从碗沿上抬眼,晃到了宋梅用,眉毛挑起,似要说“你……”双唇擦出一点声,复又猛烈呃逆。杨仁道回视那柳老头,见他袖了手,眯了眼,满额皱纹褶子收紧,便凑到他耳边轻唤:“柳……柳师傅。”
老头的眼珠子,在眼睑底下鼓起。那鼓起微微一挪,眼皮睁开了。“不急,”他道,“有办法的。”摸出一枚铜圆,用袖口擦擦,三根指头捏起。另一手搭在杨赵氏颈后,摸摸索索,摁准了,将铜圆边缘刮下去。杨赵氏即刻嗓子里喀喀响。老头手势渐重。杨赵氏五官拧了起来,仿佛痛苦,又似畅快。呃逆竟慢慢停了,忽开口道:“有救。”杨仁道拍起手来,“柳先生果然是神医,不,不,简直活菩萨啊。”柳神医嘘一声,“病人不要讲话。”又刮了半时辰。医者和患者皆衣衫浃湿。杨赵氏将怀中杌子一推,杌子滚下床去。宋梅用赶忙扶她躺倒。杨仁道说:“轻些,轻些,她两天没法平躺了。”宋梅用调整了枕头,又摆好杨赵氏的手脚,帮她掖起被子。杨仁道问:“妈,怎么样?”杨赵氏不响。原来她瞬间睡死了。柳神医捡起杌子,一屁股坐下,“让她睡。睡个几天,病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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