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伯乐最害怕的事情是未来的事情,那事情还没有发生,只要一让他预料到了,他就开始害怕。无论那事情离着发生的时候还有多么远,或者根本不一定发生的,只要那事情他一预料是有可能性,他就非常害怕了起来。
等他真的身临其境,他反而马马虎虎的了,他想:
“反正事情也是这样了,还说什么呢!还有什么好说的!”
载着马伯乐的火车,居然到了南京了,马伯乐想:
“好歹总算到了。”
出了火车站,他说:
“吃烤鸭去,听说南京的鸭子最肥。”
把太太闹得莫名其妙,太太主张还是先住一个旅馆的好。
因为下火车的时候,天正落着小雨,孩子都带着东西的,就是肚子怎样饿,也得找个地方安插安插,由于太太的坚决主张,还是先找旅馆住下了。
在那里,马伯乐一直是被欢欣鼓舞着,所以当那宪兵来查店的时候,盘问了很久,马伯乐也并没有因此而晦气。
那宪兵说:
“你哪里人?”
马伯乐回说:
“我山东人。”
那宪兵说:
“山东人当汉奸的可最多。”
若是往日马伯乐听了这话,虽然当面不敢骂那宪兵,但心里也要说:
“真他妈的中国人!”
马伯乐却没有这么想,因为他的心情特别愉快。
试问马伯乐的心情到底为什么愉快呢?鼻子摔破了,差一点没有摔死,摔得昏迷不省、人事不知,到现在那鼻子还在肿着。但是他想:不还没有摔死嘛,假若摔死了呢?不总算是到了南京嘛!若到不了南京呢?
马伯乐的心里莫名其妙地起着一种感激,就是感激那淞江桥到底没有把他摔死。
幸亏有那淞江桥把马伯乐摔了一下,若没有痛苦,他可怎么知道有快乐?若没有淞江桥,他可怎能有现在这种高兴?
马伯乐现在是非常满足的,就要吃烤鸭去了。
好像他已经到了他最终的目的地了。南京的空袭是多么可怕,夜以达旦的。马伯乐在上海的时候,一想到南京,心里边就直劲转圈,就好像原来一想淞江桥一样。但现在也都以淞江桥那一道难关的胜利而遮没了。
他就要出去吃烤鸭了。
在他还未出去的时候,宪兵在隔壁盘问客人的声音他又听到了。宪兵问:
“你哪里人?”
“辽宁人。”
“多大岁数?”
“三十岁。”
“从哪里来?”
“从上海来。”
“到哪里去?”
“到汉口。”
“现在什么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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