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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第1页)

殷山

1

傍晚,鼓额突然慌慌地从园子深处跑回来,一时找不到我就去了厨房。当时万蕙正忙着晚饭,四哥领着斑虎到海边去了。万蕙一边窜着屋子找人一边低声喊我……原来园子里来了一些陌生人,他们不知什么时候跨过篱笆进来了,此刻就伏在葡萄树下。鼓额说他们有的穿了制服,手里还有武器……我觉得事情极其怪异,想不出发生了什么。

天就要黑了,暮色中的葡萄树静静的。我向园子当心走去,一会儿听到了干咳声。有人站起来,接着又有三个人从葡萄树下钻出。我发现这四个人有的手里提着绳子,有的拿了高压电棒。我大声问:“你们要干什么?”

四人当中有一个穿了灰色制服,他向其余几个摆摆手,然后凑近我一步小声问:“武早来这里了吗?”

原来这些人是冲武早来的!我的第一个反应是他已经从林泉逃脱了,不知高兴还是沮丧,一颗心加快跳动了几下。我不回答,只问他们是干什么的?对方解释是酿酒公司保卫部的,接到林泉的通知就撒开找人,这里是第一站……

“你们这样也太过分了,带了警棍绳子!武早好歹还是你们的总工程师,你们倒像对付强盗一样!”

领头的哭丧着脸:“你不知道,他是砸了东西跑出来的,这当口上两三个壮汉根本就按不住……他要来这儿千万告诉我们一声,不然要出大事的……”

几个人不顾我的阻止,一齐拥向了茅屋。园子四周的杂树林子也蹿出人来,原来他们早就伏在了那儿。这些人屋内屋外瞄着,钻进钻出……最后领头的出来,擦着满头大汗冲我说:“实在对不起,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你还是多担待吧!见了他一定告诉我们……”

他们不再理人,掉头向着园艺场的方向急急赶去……

四哥回来后听说了,一下下拍着大腿:“武早来了才好呢,只要我这杆枪在,他们就抢不走人!”

这天夜里再也无法入睡。因为总觉得园子里有人跑动。我和四哥几次起来披着蓑衣察看,什么都没有。大约凌晨三四点钟,我和四哥刚睡了一会儿就被斑虎的叫声惊醒了。当我们出来时,斑虎已经发出了一连声的“呜吠呜吠”——这是表示亲昵的一种声音。我心里一怔,脑子里马上闪过一个人……真的是他,武早!我回头看四哥,他已经把手里的枪收了起来。

一个粗壮高大的身影一边往这儿移动,一边不断推开过分亲热的斑虎……“老武,是你吗?”四哥压低了声音。我先一步迎上去,刚要开口,嘴巴就被对方捂住了。四哥也凑近了,因为激动和焦急,嘴里发出“哈哈”的喘息声。武早惊魂未定的样子,向我们做着手势。我告诉了傍晚发生的事,说没事的,那拨人只要接近这里,斑虎就会发出预警。

武早进屋后我们才发现,他的眼睛是红色的,卷曲的头发沾了草屑,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他坐立不安,大口喘着……斑虎紧紧贴着他。万蕙拿来吃的东西,几个人都围过来。我向他们暗暗打个手势:不要用这种眼神盯看。

我想让他睡一会儿,可他躺下又站起,到窗前趴了一刻,才斜倚到被子上。他合上了眼睛,当我们试着悄悄离开时,他马上又睁开大眼。我们只好陪在一旁。就这样睡睡醒醒,直挨到天快亮的时候,他干脆从炕上跳下来。

“好不容易甩开了那帮家伙……他们的人可真多……”武早长长吐出一口。

我问就是公司那些人吗?他摇头:“不,是林泉的,穿白衣服的,一群法西斯……”

他走到拐子四哥面前,伸开那双粗粗的巴掌,一直伸着。四哥点头,抹一下嘴巴,往上翻翻眼睛,做了个大雁飞翔的动作。武早的嘴绷成了一条线,做了个鬼脸。四哥和他一起坐下来。这样只一会儿,武早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就蹿到了隔壁。四哥拍拍脑瓜叫了一声,赶紧跟了过去。可还是晚了,武早已经找到了一瓶瓜干酒——这是烈性酒,我和四哥赶紧上前劝阻,他却大嚷:

“为什么不能?”

武早的眼睛瞪得像牛眼。我知道医生做过极其严格的规定,决不能喝酒,尤其不能喝烈性酒……武早根本不理会我的劝阻,一边嚷一边用手推我,差点要把我推倒在地。拐子四哥和万蕙都慌了,他们彼此递着眼色。后来四哥趁他酒瓶脱手的瞬间,快速地把一个盛了凉水的瓶子倒换过来——武早一把抓过,咕咕喝了几口,扔在地上。

他倚在被子上,眼睛里的火焰正在一丝丝消退。这样待了一会儿,终于歪在炕角睡着了。我给他搭了一件毛毯,坐在一边,一会儿也迷糊过去。这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直到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霞光透过窗棂染在他的身上。他仍然在呼呼大睡。我心里想:好兄弟,你可千万不能再出岔子了。我内心深处泛起了多么大的渴望,希望他能重新投入自己喜欢的劳动:酿造美酒;这时我真的没有多少功利心,尽管我们未来的酒厂是那么需要他。我只盼这种劳动会让他健康起来。

斑虎在外面一阵呼叫,武早一个翻身跃起。我们一块儿伏在窗前看着,见四哥正和斑虎往园门那儿跑去……武早无比机警地朝我做个噤声的手势。一会儿四哥回来了,告诉说是一帮打鱼的人从海边往回走,没事没事。我们都让武早多睡会儿,可他再也无法安静。

2

武早在这里呆了两天,除了斑虎吠叫时总要引起他的慌慌张望,基本上没有受到大的惊扰。公司找人的那帮家伙再没出现,这使我放心了许多。万蕙千方百计做好的给他吃,我和四哥则轮换着陪伴他。白天里的一半时间他都在迷糊,大致是浅睡,睁开眼时就想读东西。夜晚是艰难时刻,到了午夜时分他就要在屋内奔走——走进我的屋子,在泥巴写字台上的纸张间翻动着。有一次他找出了一个小本子,那是我记下的葡萄园的收支情况,看了几眼扔掉,又继续翻找。我听到他嘴里咕哝着“象兰”,翻过了所有的纸片,“我给她写了多少信啊……”一大叠资料中有许多是关于那个游牧民族的——那些陈旧粗黑的纸片被我小心地叠在一起,上面有我做的各种各样的符号;笔记写得很乱,一个正常人尚且看不懂,这时他却对在眼上,翻来覆去地看,津津有味。

他到隔壁去时,我也跟在后边。我想他大概仍旧要找酒喝,因为我看到他重新抓到那个酒瓶摇了摇,扔到了一边。拐子四哥和万蕙的花被子也被他掀开了,接着又到柜子里、水缸旁边去找。谢天谢地,瓜干烈酒总算没有了。可是他找到了一个小瓶子,闻一闻,饮了一口,马上说:“嘿,好。”我知道那是拐子四哥自酿的酸葡萄酒。这些酒倒没什么劲道。他几口就把它饮光了,抹着嘴巴:“好酒,好酒,自酿酒,我知道这是你们自己捣弄的……”

武早喝过酒踱到了四哥跟前,伸出拇指。四哥索性起来陪他。武早坐在大炕上,嘟嘟囔囔:“……不要以为喝酒是什么大毛病,其实谁不喝酒?醉酒的人才是高尚的人……”他利落地把左手举起,在耳侧那儿猛地往下一挥。我发现这时他吐词清晰,思维也敏捷起来:“我们东方人能喝酒,也是酿酒的好手,只是到后来才失去了这个本事,让西方人占了便宜。我们有些古怪的人,比如大诗人李白和杜甫,都是饮酒的好手,他们喝了酒就唱起来,就像你这老头儿……”

四哥盯着他手里的酒瓶,大概正在琢磨怎么给他拿掉。武早仍然亢奋:“那一天我们乘一辆面包车在高速公路上狂奔,足有一百八十迈……越快越舒服。身边是个卷毛小翻译,头发有点像我,可惜是用电热风吹出来的。那趟是德国,先到乌珀塔尔,又到巴门,找一些人的老祖宗,都说这儿出了个伟人……在乌珀塔尔,卷毛小翻译急得像尿了裤子似的,一路上咕咕哝哝,说快呀快呀。我懂行情,知道他们弄不出什么好货色。那个品酒会专门捉弄东方酿酒师。他们搬出各种各样的酒,我又不是品酒师,我是酿酒师。好在咱也有一手。拿出波尔多……又是白葡萄酒索当、格拉沃,又是圣米隆。我眼里这是小菜一碟……不过你得承认他们能耐住性子,花几十年上百年,端出一瓶让你打个愣怔……车子再往前开,到了一座礼堂模样的地方。麻烦了,这可不是品酒会。出来两个西装革履的家伙——平常这些家伙不好好打扮,就趿拉着一双破鞋——这会儿肯定要有大事了。走进礼堂,里边有个小乐队,下边坐着一帮神色肃穆的人。这是怎么回事?宣誓吗?怎么不唱国际歌?我直挺挺站了,不敢转神儿。后来想撒尿——找个厕所可真难……”

武早说到这儿四下张望,然后真的到屋外方便了一下……他回来接着歪在炕上,说:“我跟一群小孩子坐到了一块儿,有个大胡子爬到台子上,一摆手乐队停了。我好不容易才看明白:他们在搞什么入会仪式,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男孩、一个老头子,是他俩入会。这叫‘自由思想者协会’,我就问:‘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吗?’那人说:对。我闭上眼胡乱想了一会儿,不行。我重新睁开了眼,说试了试,咱不习惯。再说胡思乱想,那还不把酒酿成了醋啊!”

四哥听到这儿哈哈大笑……

“那个卷毛小子逞能,这样翻又那样翻,翻穿皮袄。我真想给这小子一个嘴巴。离开乌珀塔尔再往南,快到了伟人墓地,他们说:献一束吧,东方来的哪能不献?我们就献了一束。”

我惊讶地听着,终于听明白了:这是在恩格斯故乡。

“之后我们又去参观那个大胡子老头的家,他爷爷的家。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大酒窖!原来人家从老辈儿就愿喝酒,窖子里到处挂满了大杯子。湿漉漉的酒窖,橡木桶,盛满了酒。老头儿一到了夜晚——天短夜长啊,怎么熬?就把好朋友全召到这儿,老哥儿几个就喝起来。你看看,人离了酒还行?人离了酒办不出好事儿。你看人家从老辈起就愿喝酒,结果怎么样?指导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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