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过千漫山遍野,人一过万无边无沿!
深入万余骑的战阵,赵宁能看到的除了前方的同袍背影,就只有连续不断冲过来的敌人,以及对准自己的无数兵刃!
战马速度提升起来,本就风驰电掣,两马相对奔行就更是快如疾风,一个个锋利的矛尖由远及近,只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人影幢幢,一闪而过,令人目不暇接。跟对方照面的刹那是那般短暂,好似不曾发生一般,稍不留神就已经交错而过。
在这样的间隙里,莫说举起长槊劈下这样大幅度的动作,当敌人的战马带着平端长矛的战士刺来时,连矮身闪避的动作都困难无比,等闲根本来不及。
充满视野的天元军精骑,如迅疾的洪流,如燃烧的烈火,如崩塌的山峦,如咆哮的巨浪,有毁天灭地之能,滚滚袭来,无休无止!
个人在这样的力量面前,渺小得犹如蚂蚁,根本没有抗衡之力。
每一个天元军将士,都在一门心思想着捅死自己,似乎下一瞬,赵宁就会被从马背上捅飞出去。
敌人即恶鬼,多如牛毛,敌军即地狱,一眼看不到尽头!
战阵仿佛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要一口吞噬自己。而现在,黄泉大门敞开,自己正在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迎过去。
这感觉像是送死!
前方的同袍,在无穷无尽袭来的长矛丛林中,有人不断被刺中,而后就像被吹散的蒲公英,从战马上飞了起来,发出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叫。
这声音如此尖利刺耳,哪怕是在雷声滚滚的战阵中,也清晰入耳,听着人头皮发麻。这声音此起彼伏,没个尽头,让人不禁肝胆俱颤!
一个接一个从战马上被捅飞的将士,轰然砸落在军阵中,有的在半空手舞足蹈,有人落了地,还死死抓着插在自己身上的长矛,有人翻倒在地仍想爬起来。
然而下一瞬,他们就被黄尘淹没,不是葬身在敌军的战马铁蹄下,就是被己方汹涌而过的战阵碾成肉泥,再也看不见,再也不可能看得见!
有的将士修为不俗,身手敏捷,落了马能在第一时间跃起,甚至仗着自身实力,拔刀将面前冲来的骑兵斩为两半,血肉脏腑泼洒如瀑。
然而无论他们是御气境,还是元神境,无论他们能多少次跃起,能斩杀多少骑兵,是不是抢夺了对方的战马,结果都一样。
脱离了自己的战阵位置,没有了同袍一起形成的洪流,再强也只是海浪中的一朵浪花,被战阵吞没是他们最终的归宿!差别只在于,死之前能杀多少人。
赵宁看到身手不凡的御气境,被战马撞飞,看到跨上了敌方马背的元神境,在电光火石间,被数十柄刺来的长矛不断攻击,消失在前赴后继涌来的骑兵群中。
赵宁看到失去骑士的战马,还在跟随战阵前奔,直到躲闪不及,撞到对方的骑兵,轰然翻倒。他看到前方的队列不断露出空白,又被后面的骑兵奔上去填上。
眼前是刀兵丛林,是战马洪流,是每一步都能吞噬人命的炼狱!偏偏这又是一条格外漫长的道路,不知有多少步。这一步生,下一步就可能已经是死尸!
上了骑兵战阵这架轰隆马车,就算是赵宁,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唯一能做的,就是埋着头往前冲!
他不知什么时候能冲出去,不知什么时候就倒下,或许永远也冲不过去!但他必须往前冲,在他还没死的时候。
飞溅的鲜血腐蚀着人的勇气,翻腾的黄尘阻碍呼吸,流淌的汗水总是遮蔽眼眸,金戈交鸣之音让人浑身汗毛倒竖,各种惨嚎让人变得极端恐惧。
人命在这一刻廉价的还不如草,随时到来的死亡在证明着人的脆弱,诉说着几十年的喜怒哀乐、理想豪情、悲欢故事全无意义!
危险感不断冲击着人的心灵,让人感觉自己要崩溃,心脏要炸开!于是,越来越多人吼叫出声。
直到这样的吼声盖过了马蹄声,直到心跳振幅高过了大地的震颤,直到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于是,恐惧跟无畏交织着上升,变成异样的勇气。
不管不顾,只知道前冲的勇气!
哪怕是训练有素的将士,在这样的环境里也很难做到神思清明,唯有历经过一次次战阵搏杀,在血与火的历练中侥幸活下来的人,才有可能守住心神。
赵宁杀了不小敌人,他不记得有多少,大概有十几。他躲过了很多长矛,却也被不少临面捅来的长矛刺中。好在符甲品阶不俗,护住了他,只留下道道印痕。
他还稳稳跨坐在马背上,没有被捅飞是实力使然,也是一种幸运。
战阵中元神境中后期高手并不多,他没有遇到,不然他就算有符甲护体,肉体不会被洞穿,对方巨大的力量,也足以让他从马背上栽下来。
他的第一根马槊,已经不知留在哪里,那是在他串了三个天元军将士后,主动丢弃——掷向了冲来的敌军的,仓促之间,他没有时间做出第二种选择。
现在他手中握着的是备用马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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