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我都无法下笔写下那个可怕的三月。
波洛,那个独一无二、无与伦比的赫尔克里·波洛——竟然死了!那个随意摆放的火柴盒里隐藏着格外可怕的机关。那毫无疑问会吸引他的目光,而他也毫无疑问会马上试图将其放回原处。那样一来,他就会触发爆炸的开关。然而实际上却是我引发了那场灾难,这让我一直都在深深地自责。正如里奇韦医生所说,我能活下来,只有一点轻微的脑震荡,这确实是个奇迹。
虽然我觉得自己好像马上就恢复了意识,但实际上经过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直到第二天晚上我才恢复了足够的体力,摇摇晃晃地把自己挪到隔壁房间去,满怀感慨地凝望着那个装殓着世界上最伟大的男人的棺木。
恢复意识之后,我的心中就只有一个想法——为波洛复仇,毫不留情地除掉四魔头。
我本以为里奇韦医生会跟我同仇敌忾,但让我惊讶的是,那位好医生的表现并不那么积极。
“回南美去吧。”他总是充满同情地提出这个建议。为什么要挑战不可能的事情?他那些委婉的见解可以总结成这么一句话:如果波洛,独一无二的波洛都失败了,你又怎么可能成功呢?
可我十分倔强,我无视了他对我个人能力的质疑,而且我并不能完全认同他的观点。我跟波洛合作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将他的方法牢记在心,并认为自己完全有能力接过他未完成的工作。这对我来说是个感性的问题。我的朋友被残忍地谋杀了,难道我要夹着尾巴逃回南美,而不是努力将谋杀他的凶手绳之以法吗?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里奇韦,他也认真地听完了。
“尽管如此,”我说完之后,他对我说,“我的想法还是没有改变。而且我很确定,如果波洛在这里,他也会劝你回去的。看在他的分上,我请求你,黑斯廷斯,放弃那疯狂的主意,回到你的牧场去吧。”
我只可能给出一个回答。于是他悲伤地摇着头,再也没说什么。
我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才彻底康复。接近四月末的时候,我主动提出并得到了与内政大臣面谈的机会。
克劳瑟先生的态度让我不禁联想到里奇韦医生。一样是消极抚慰。尽管他很感激我的自告奋勇,但还是委婉而体贴地回绝了。波洛提到的文件都已经交到了他的手上,他还向我保证,在最终的危机到来之前,所有工作都会安排妥当。
我不得不勉强接受了他那冷漠的安慰。在道别时,克劳瑟先生也劝我赶快回南美去。可我还是觉得这一切实在太不尽如人意了。
从理论上来说,我似乎应该描述一下波洛的葬礼情景。那是一场庄重感人的仪式,人们送来的鲜花的数量令人震惊。那些花束有的来自达官显贵,有的来自平民百姓,证明了我的朋友对这个国家做出的贡献之大。至于我自己,当我站在墓前时,心里百感交集,回忆起了我们俩的各种经历,以及那些曾经的美好时光。
五月初,我已经制定好了作战计划。我觉得目前最好的策略还是像波洛那样,借助广告来收集跟克劳德·达雷尔有关的情报。于是我在几份早报上登了广告,然后坐在苏霍区的小餐馆里查看那些广告的效果如何。紧接着,报纸上的一小段文字令我大吃一惊。
那则报道非常简短,说英格勒斯先生离开马赛后不久,就在上海号轮船上失踪了。尽管当时天气情况良好,但那位先生一定是不慎掉入海中了。报道在最后还提到了英格勒斯先生在中国漫长而卓越的工作事迹。
这个消息令人很不愉快,我在英格勒斯的死亡中看出了恶毒的阴谋。我根本不相信那是个意外。英格勒斯是被谋杀的,他的死明显是四魔头的杰作。
我由于过度震惊而呆坐着,脑中反复琢磨这件事,然后被坐在我对面的人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我一直都没怎么注意他。他是个瘦削阴郁的中年男人,面色苍白,留着一小撮胡须。他在我对面坐下时动作如此安静,我甚至都没有留意到他的到来。
但他的动作非常奇怪。只见他俯身向前,故意递了一罐盐给我,在我的盘子上堆成四小堆。
“原谅我,”他语气忧伤地说,“因为人们都说,给陌生人递盐会给他们带去悲痛,但那可能是个不可避免的悲剧。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希望如此。我希望你能够理智一些。”
随后,他又若有所指地在自己的盘子里重复了一遍刚才的举动。“4”这个标志已经再明显不过了。我目不转睛地审视着他,却一点也看不出他与小坦普尔顿有什么相似之处。当然,他也跟男仆詹姆斯,以及我们此前遭遇过的各种人物都没有半分相像。尽管如此,我还是很肯定眼前这个就是那令人生畏的四号本人。他的口音与在巴黎时造访我们的那个扣紧大衣扣子的男人有些相似。
我四处张望,不知该怎么办。他明显看出了我的想法,露出一抹微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可不建议你那么做。”他说,“想想你在巴黎的下场。我向你保证,我的后路是万无一失的。不过我还是想说,黑斯廷斯上校,你的想法总是倾向于残忍啊。”
“你这个恶魔,”怒火让我的声音哽咽,“恶魔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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