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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部分(第2页)

“十万元领票,只领四万,那六万做什么呢?”

“那就算做敬仪了。”

我沉吟了一会儿,说:“我们总不能等着饿死。你去一趟吧,咱们也那么办。”

宋去了一整天,回来非常高兴,说:“有门路。”说可具十万领字,实领七万,扣三万。但到晚间去具领时,忽然又变了卦。因为听说是第十六混成旅,即不肯发,回说:

“你们领下了饷,回头你旅长打一个通电,宣布我们如何如何,那我们怎么办。你们都是一批革命狗,说咬就都咬起来了!”

于是这几成的饷,又成为泡影。

一天,一位朋友在东兴楼请客,我坐洋车去,张宗昌是坐汽车去的。散席之后,张宗昌坚要拉我坐他的汽车。我坐在汽车里心想,他是旅长,我也是旅长,为什么他能领着饷,又能坐汽车呢?走了一会儿,张又拉我同到西华门韩千古那儿去坐,我推辞不了,只得去了。韩千古那时是京津一带赫赫闻名的人物,曾为冯国璋做谋士,现又为张宗昌的谋士。他教张宗昌贩卖烟土,替张宗昌出种种歪主意,张便每月送他三四千元,叫做“敬贤费”。我想这种无耻政客,比军阀还该杀。军阀想作恶,智尚有所不逮,经过无耻政客一教唆,什么祸国殃民的事也干出来了。

过了几天,无意中又遇着张宗昌。那天张低着脑袋无精打采,我问他什么事,他说:

“再不要谈起,昨天晚上我把一旅人的饷款都输光了!”

“怎么输那么多呢?”

“只许人家赢,我只能打背牌,怎么不输光呢?”

“你为什么只能打背牌呢?”

“不打背牌,还能领着陆军部的饷吗?”

真是闻所未闻的事,我想这一定也是韩千古替他出的主意。

一天,宋良仲和我说,咱们领东西的公事,陆军部老没批下来。我问他什么缘故,他说,若要他们批,必得请他们吃饭,吃完饭,同到窑子里打牌,等到玩得尽兴了,趁机会把公事拿出来请批,那时才能够得到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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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饥困线上(8)

从这种种事上,我恍然明白那些败坏的军队如何反倒能够日事扩张的道理。想到我们全体官兵,平日殷勤训练,努力不懈,没一事不着意,没一事不认真,而北京却天天玩这样的一套。要逼得我们消灭,要治得个个都和他们一样,那时全国弄成整个的粪坑,他们就得其所哉了。看着这些魍魉们的跳舞,想着国家的前途,不由我恨得牙痒痒的。

我从北京一无所获地回到保定。此时曹仲三、王承斌等正多方面策动驱逐豫督赵倜。他们说,驻河南的队伍没有饷,是赵倜把持之故,如把赵倜驱逐走,你们的饷项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那时驻河南的有程慎一师。程慎原是很好的将领,当时听信了他们的话,便发动了部队,通电驱赵。但电刚发出,吴佩孚忽来一电,申责他以下犯上之非是,说了许多冠冕堂皇的官话。张之江此时被形势所迫,亦与赵部发生冲突。等到赵倜溃败,吴佩孚却又将程慎驱逐,回头又来对付我们的部队,指责我们胡乱动作,我气愤地说道:

“你们若定要这样说,那我就把保定会议的情形完全宣告国人!”

我算更深一层地体味了军阀翻云覆雨的鬼蜮伎俩。我把队伍撤回信阳,在饥困线上徘徊着。此时不但全旅官兵饷项无着,连吃食也十分艰难了。官兵每日两餐,只用盐水佐食着杂粮与粗粝。他们虽然都没有怨言,但我心里的痛苦为如何?此时期我曾经愤然辞职,然终以全旅官兵的挽留,与中山先生来书的勉励,仍不能不勉强肩起重任,在困苦中继续挣扎奋斗。

军中功课和操练,仍照常进行着。此时我编了十六混成旅《练兵纪实》一书,共分训练、装械、校阅、比赛、讲演、考绩、奖惩、抚恤、教导队、军佐队、官佐体操团、读书、运动会、售品所、目兵存款办法、青年会、新剧团、工厂、学校规则等二十卷,把我们多年来训练教育的一些实况与成绩忠实地记载出来,以问国人。军工筑路的事也推行着,信阳的街道多泥土,崎岖难行,我令士兵把它翻修一过,从河滩里运来沙子铺垫,垫得二寸多厚。道旁栽植许多柳树,冬季下土,到春季便都已抽芽发叶,后来有人告诉我说那些树多已长大成林,百姓们名为“冯公柳”。

信阳有几处教会,有名的牧师为朱浩然,热心公益,长于讲演,并开着商店,生意颇好,也有外国牧师,我们常常往还。

第二十八章督陕(1)

直皖战争造成了直系军阀炙手可热的权势,属于皖系的官儿们都不得不随着他们首领段芝泉先生的失败而一一下台。陕西督军陈树藩虽为陕南人,但系段的学生,也算是段系人物,此时亦被撤职,改任二十师师长阎焕璋先生继任。但陈树藩拥兵自卫,抗不交代。中央即授命于阎,令带他自己的第二十师、吴新田的第七师及我们第十六混成旅入陕(另有第四混成旅原驻潼关),预备武力接收。

命令下来,我们十六混成旅为先头部队,由渑池、陕州迁入潼关(第七师走荆紫关经鄂入陕,二十师在最后)。这条路,在民国三年剿白狼时我们曾经走过。路熟,人情也熟,百姓都知道我们军纪好,住帐篷或庙宇,决不住用民房。所以沿途鸡犬不惊,很得人民的欢喜。我曾作“青山”一诗,纪念这次的行军。

在路上,接到驻邠州陕军郭金榜送给我的秘密文件。

郭金榜原是陕北的一个富农,有一天大股土匪打他庄子上经过,他迫于威势,特预备酒饭招待他们。官府抓住这事,说他通匪,以为讹诈他的借口。一次讹诈刚了,又来第二次官司,这样接连不断地闹了几年,他的几顷地倾荡无余,遂愤而真的入伙当了土匪。日长年久,他慢慢混作首领,由数百人扩充到数千人。到陈树藩为陕督时,他已声名赫赫,成为大股。陈没法收拾他,只得把他收编,令驻邠州。郭金榜有一朋友与我相识,因这朋友的关系,他对我很表好感。此次知道我入陕,派专人给我送了这个秘密文件,把陈树藩部队的驻在地和人数虚实,一一向我说明,并表示愿听我的命令,决不受陈树藩的指使。

那秘密文件是一卷毛头纸,里面夹藏一张白纸。那白纸看去并无字迹。代表告诉我说,这是用黑矾写的,须以五棓子泡水浸洗,始显字迹。我如法炮制,果然清清楚楚地显出字迹来。我也用黑矾写成一信,打发这个代表回了邠州。

此时潼关以内的军队很是庞杂。陈树藩本人拥有五旅之众,但大都貌合神离,像和我暗通消息的郭金榜,就是不能心服他的一个。真正肯为他效命的,也不过四五千人罢了。再一部分队伍,就是刘镇华的镇嵩军。刘是河南巩县人,此时任陕西省长,他所统带的这队伍,本是盘踞嵩山的匪首王天纵的部下,民元时由袁世凯收编,号称一万人,实际不过五六千人而已。刘省长此时态度首鼠两端,对陈树藩说必相助到底,对中央则说绝对服从,欲借此以从中取巧。渭河北岸,尚有于右任和胡笠僧的部队。胡部驻三原一带,部属有邓宝珊、李纪才、岳维峻等,都是慷慨义气,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朋友,时与吴佩孚接洽,其部队改编为暂编第一师。于先生为国民党,直系拟给于总统府每月千元的高等顾问之聘及一等文虎章以为笼络。于说钱我见过的,什么文虎章?你妻侄小舅子都给、狗也给、猫也给,我看得不值半文钱,都拒绝不受。但同时引起章太炎先生的误会,致信笔伐,使于先生对陕局态度消极,什么事也不肯干了。

第二十八章督陕冯玉祥回忆录

潼关内的情形是这样,我的部队遂无阻拦地进了潼关。

我们既入潼关,即倚山搭盖帐篷暂住。我由豫出发时,以刘郁芬留守为后队,令补充连长杨治清在观音堂负看守笨重器械之责。杨平日很守规矩,但离了大队,忽有跳墙诱奸民女之事,被那女子家长告发。刘郁芬即予逮捕,并录口供,报告前来,请示惩处办法。我因国有国法,军有军纪,不能宽容庇护,审问时召集全体官兵讲话,即予枪决。当时有人劝我不要如此办,说怕外面人知道,坏了我们军队的名誉。我说不然,公过和私过不同,私过只及己身,可纠正了事;公过则妨及团体、社会和国家,若姑息,则养奸,以后再也不能讲究什么纪律和军法了。我正要人家知道知道我们部队中出的丑事,且让人民知道我对这丑事是怎么办的。杨临刑时,我问他有什么心愿,尽可交代给我。杨说:“我有两个兄弟。”他的二弟名治贵,本在我军中,即升为营长,后来升为团长;他的三弟名治全,时年尚幼,我把他找来,供给入校读书,直至南京中央大学毕业。

第二十八章督陕(2)

不久,阎相文先生亦到了潼关。一天,陈树藩和刘镇华派了代表来陈说利害,阻止他前进。阎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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