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茂气得牙齿缝都发痒,倘若衣飞石就在他跟前,只怕会被他嚼吧嚼吧直接吞了。
“不必找了,把人都撤回来。”谢茂压着怒火,尽量冷静地吩咐。
这么大动静不可能不惊动长信宫,外面疯狂找人时,太后待在长信宫没有添乱,这会儿有消息说皇帝不找人了,太后就差遣了大宫女前来询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当着孙崇和黎顺的面,谢茂面不改色地说谎:“是朕忙糊涂了。那日朕随口差遣了一句,朕没记在心上,襄国公倒记住了,这两日就去办了。朕才想起来。没什么大事。”
这话圆得不怎么真心,不过,皇帝有心维护遮掩,亲自揽了责任,谁还会不开眼地再问?
皇帝说他派襄国公出去办差了,那就是真的派了!
秋夜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
这气候还不能上炭,朱雨用熨斗暖床,心火炙热的谢茂孤衾冷枕越发睡不着,贪凉掀了被子。
他一向养身自珍,睡觉特别老实,何况,往日也有衣飞石在身边帮着掖被子,这夜替他上夜的郁从华是真没什么经验,次日清晨睁眼一看,皇帝半个身子都落在锦被外边,唬得脸都白了。连忙请了赵从贵、朱雨、银雷来服侍,又自作主张请了太医,谢茂起床时喝了半碗茶,发现鼻子还是塞住了……
“奴婢该死,该死。”郁从华趴在地上不敢抬头,浑身微微颤抖。
谢茂擤了几次鼻子还是塞着,他瓮着声气,叫赵云霞开一服通鼻窍的药来,又洗了一回鼻窍。
耳畔就是郁从华内疚惶恐的谢罪声。
“滚滚滚。”谢茂不耐烦地叫郁从华出去,蹬鞋披衣下榻。
窗外仍是湿漉漉的雨意,整个太极殿都笼罩在湿润渐冷之中。谢茂想起衣飞石还在外奔波,明知道京城下雨了,黎州也不一定下雨,他还是觉得心疼,没好气地说:“下个没完了。”
太极殿服侍的老人都知道皇帝这是不痛快了,这时候,万万不能上前触霉头。
偏偏昨日才轮了小朝日,今日不朝。
皇帝偶感风寒,窝在太极殿里,连大衣裳都懒得穿。没吃饭倒先吃了一碗通鼻窍的汤药,一肚子苦气往上冒。赵从贵年纪大了熬不住久站,朱雨顶着雷在御前服侍。就他这样老资格的内侍,进汤时还被谢茂骂了一句没眼色。
辰末时牌,内阁陈阁老、黎阁老撑伞进来。
这可是大救星了!皇帝会给奴婢脸色看,对大臣们一向礼遇。
外边听差的银雷连忙使人服侍二人换了淋湿的靴子,擦去衣袂上的雨水,自己进门回禀:“回圣人,陈阁老、黎阁老候见。”
谢茂觉得赵云霞这个“杏林春雨”只怕也是徒有虚名,喝了药有小半个时辰了,他老人家的龙鼻子还是塞着的。他重新冲洗了一次鼻窍,擦了擦脸,这才吩咐道:“请两位大人进来。”
陈琦与黎洵本是内阁中相对分歧的两派,陈琦与吴善琏政见不和,黎洵则是吴善琏之乡党,被吴善琏抬举入阁,和陈琦更是有些说不清的积年“旧怨”,平时,这二人是不会轻易联袂来觐见的,若非皇帝点名宣召,实在有事避不开必须一同前来,也必然会搭个吴善琏或是单学礼。
奈何最近朝中不平静,单学礼递了请罪折子乞骸骨之后,皇帝虽没批准,他也还是告病避事了。
朝中又疯传是吴善琏指使党羽要收拾单学礼,吴善琏是亲历过文帝朝几次清洗的老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当事人,他回家捋一捋闹事的各人履历,立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没多久也告病了——单学礼是装病,吴善琏是真的气病了。
吴善琏此人刚硬刻板不太爱交际,当初谢茂选择拉拢阁臣不找他找陈琦,可见他在朝中实在没什么党羽。后来他成了次辅,与陈琦分庭抗礼,南明派就找他示好依附——他需要党羽,南明派需要一位在朝中说得上话的老大人,这种事情历朝历代都不鲜见,互相帮扶之下,彼此还算关系融洽。
这回蹦出来攻讦吏部文选司秦南国的几个马前卒,全都是南明派出身,人都以为是吴善琏出手了!
吴善琏这样耿介刚直的脾性,得亏是皇帝平时给他赐衣赐食嘘寒问暖保养得好,才没立刻气死。
如今内阁气氛如此僵硬,陈琦与黎洵也不得不收拾起前嫌,手拉手到皇帝御前刷“我们两派关系很好”的印象分了。
“天气转凉了,陈老、黎老也得当心身子骨,朕一时不备就……”谢茂揉了揉鼻子,“吴阁老、单阁老都还病着,你们俩千万保重了。待会儿叫太医请个平安脉,都拿了养身汤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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