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我说。
“对,同志。”
野外的空气和寂静,以及斧头偶尔响亮、欢快的敲击声,在开着的窗户上荡漾,而我则坐在桌子旁看着,听着,一切都是那么神秘新鲜,以致让我想笑。我看看墙,觉得它们是透明的。就好像用目光把全部的永恒一瞥,我发现它们正在倒塌,而只有我一个人总是存在并且将总是存在。“一切都将过去,而我将存在。于是,我觉得一切都古怪又可笑,这么不真实——桌子,食品,以及在我之外的一切。仿佛一切都是透明的,轻飘飘的,它们的存在只是故意的,只是暂时的。”
“你干吗不吃呀?”妻子问。
我微微一笑:
“面包——这如此古怪。”
她看了一眼面包,一块又干又硬的面包,不知为什么她的脸变得忧郁了。她继续一直看着面包,同时双手悄悄地拉了拉围裙,并把头稍稍有点、完全一小点儿地转向孩子们睡着的那边。
“你舍不得他们?”我问。
她摇了摇头,目光没有离开面包。
“不。但是我想了想生活中的事——以前的。这多么不可理解!而且一切,”她像做了个漫长的梦醒过来时那样吃惊地用双眼环视了一遍房间,“而且一切都是多么不可理解。我们生活在这里。”
“你是我的妻子。”
“而我们的孩子在那边。”
“你父亲死在这里隔一道墙的地方。”
“是啊。死了,没有醒过来就死了。”
小女儿在梦中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哭了。而当底下那边筑起街垒的时候,在这些模糊不清的墙当中——一个孩子的这声拼命要求着的普通哭叫,竟显得那么古怪。
她哭着要求给自己爱抚、一些逗乐的话和允诺,使自己安静下来。她接着便很快安静下来了。
“好,你走吧!”妻子低声说。
“我想吻吻他们。”
“我怕你会把他们弄醒的。”
“不,没有关系。”
原来大儿子没有睡着,全都听到了并全都明白了。他才十岁,可是他全明白了——他用那么深沉而严厉的目光瞧着我。
“你不带枪?”他带着沉思和认真的神情问。
“对,带枪。”
“它在炉子底下?”
“你从哪里知道的?好,吻我一下。你会记住我吗?”
他穿着自己的短内衣在床上跳起来,因为刚从被窝里出来,浑身热乎乎的,紧紧抱住我的脖子。他的双手也是热的,而且是那么软和温柔。我抓住他后脑壳上的头发,吻了吻那热乎乎、瘦长的脖子。
“你会被打死吗?”他紧凑到我的耳朵上悄悄地问。
“不。我一定回来。”
但是,为什么他没有哭?要是我普普通通离家,他有时候倒哭。“难道这事儿连他都触及了?谁知道呢?——这些伟大的日子里发生了那么多奇妙的事情!”
我瞥了一眼墙、面包及火苗仍在摇晃的蜡烛,便抓起妻子的一只手:
“好,再见。”
“对——再见。”
就这样,我走了。楼梯上暗魆魆的,还散发出一股堆放久了的脏东西的气味;在四周全是石块和一片漆黑的情况下,我顺梯子摸索着一步步往下走,满怀着巨大的、浸吞一切的欢乐之情——去参加那新的、神秘莫测而欢乐的事件。
1907年
(靳戈译)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