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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访(第1页)

塔卢拉赫在城里。她来寻求班克黑德家族的谅解,他们不太喜欢她离婚。明尼瞒着我,我的姐姐们也同样。她们有毛病啊?难道我自己不会看报纸?我一直在电影杂志上追踪她。那个天才的女孩没拍几部电影,总之是没有几部让人记得住的电影。我从来没有在剧院里见过她。是的,她在百老汇演出时,我们住在曼哈顿。可我没有去为她鼓过掌。我没能去鼓掌,也许是没票了,也许是我没有坚持,其实是我自己不是太想。

瑞士来的精神病科医生说,那是我妒忌了。那个医生好像叫肖蒙,或者是博蒙、塔当比翁。他长得没什么特点,在我的记忆中和众多重叠的形象混在一起,那些人最后都一一消失了。

“也许是你不喜欢那场戏?”基弗医生的语气缓和一些,在我住院10年来,她是唯一值得信任的医生。玛莎温柔的声音那么低沉,而那个男住院实习医生,长着一双蓝色的眼睛,十分英俊,酷似厄比·琼斯。

为了迎接塔卢拉赫的来访,小屋收抬得干干净净,在小花园里,班克黑德小姐把藤椅弄得吱嘎作响,我很生气。她说话太大声了,我忘了,当我们还是少女时,我是多么喜欢那种嘶哑的声音。她对我说,她一天抽一百根烟,而且对自己的辉煌业绩也并非一点都不感到自豪。由于没有威士忌,她要喝杜松子酒。她满口粗话。报纸对她好像避重就轻——休闲杂志显得小心谨慎,顾左右而言他。拿这个未受鞭刑就会当众宣布自己堕落行为的人怎么办?当女罪人是众议院主席,也就是该地区第三号人物亲爱的女儿时,尺度该怎么把握?

“亲爱的,你不知道拍电影是多么乏味。好莱坞,一个天大的误会。我喜欢舞台一千倍。”她对我说。我想:你说得很有道理,塔卢拉赫,因为摄影机不喜欢你,往往歪曲你的形象,而不是让你变得美丽。虚假的嘉宝[39],糟透了的迪德里希[40]。

“她不要灯。”司各特说,一副专门训人的样子。好像这是我的错,好像这损害了他的利益。自从他为好莱坞写剧本以来,他就不断重复那些蠢话和套话,说那个郊区还出产比美元和暴毙更好的东西。妈妈告诉我蒙哥马利的自由之家有多好:那个女演员在那里洗刷自己职业生涯中最大的耻辱。从纽约赶到洛杉矶试镜之后,她得知人们并没有留她在根据《乱世佳人》改编的电影中扮演斯佳丽,那本书在美国卖疯了。在制片人把她当做笨蛋(或同性恋者,根据记者的版本或性别的不同而不同)之前,她说:“那个角色是为我而设的。那个南方女孩就是我,而不是那个爱撒娇的英国小姑娘,瞧她的小鼻子长得像猪一样,声音尖尖的,像个玫瑰少女一样性感。”还是据亚拉巴马州的那些正人君子们说,挨了骂的制片人回答说,她已经超过了年龄,任何摄影师,哪怕她再化妆,明胶和滤光镜用得再多,也不能使她回到二十岁。

我一点都不知道她和我相像到什么程度。不仅仅是我们的脾气都很倔——以前是顾固不化,现在已深受伤害。我们的脸颧骨突出,长得像男孩。由于她什么都不保密,大家都知道班克黑德小姐既跟女人睡觉,也跟男人睡觉。在明尼忧虑的目光中,我看出她有点担心以前的谣言席卷而回:如果蒙哥马利的正人君子们散布谣言说,她和我是女同性恋者,那该怎么办?十五岁的时候,这两个女孩几乎天天在一起,像男孩一样穿着短裤和衬衣整天在林子里、池塘边和废弃的谷仓里面跑,你以为她们还能干什么?哦,原来是那些事啊,她们是在锻炼身体!

她的裙子是白色的,透明的胸衣有一排刻着图案的钻石小扣子,也许是乌玉石的,使她的脖子看起来像是一条黑钻石之河。(今天上午,明尼说:“孩子,你太不严肃了,你不能穿着补过的袜子、破旧的便鞋和被你叫做裙子的这种难看的口袋去接待你的朋友!至少要理理发。”)我看着自己瘦瘦的大腿,穿着过大的爱尔兰裙子,双手干瘪,被松节油和洗涤剂弄得红红的,手指肚儿也被大大地侵蚀了。我的两只手痒痒的,很想动,我竭力克制住自己,把它们放在膝盖上。我穿着难看的袜子和老女孩穿的那种系带的鞋子。我才不在乎呢!但愿你能知道我是多么不在乎。

我在翻修第五大道没有时间喝茶不再给报刊写文章我在第五大道种了红色的树在车上插了旗也许是独立日我还做了一个白色的凯旋门某种类似的东西你不在那儿失礼不得体那个珠光宝气弄得我一身脏的女人是谁我可以把她也画下来可怎么表现她酒鬼那样嘶哑粗俗的声音每天一百支烟两升杜松子酒亲爱的就像是水声音味道和香味是画不出来的让我安静点吧你走了以后我会关上门

可那个女明星深陷在吱嘎作响的藤椅里,用脚跟打着拍子。

“Outlandish!”[41]报纸上这样写道,甚至包括很严肃的报纸。“outspoken!outrageous!”[42]塔卢拉赫发出嘶哑的笑声:“总之,我很out[43],只有那个新来的希区柯克还能想起我,用我的代理人的话来说,他想让我在一部愚蠢透顶的电影里扮演角色。你知道吗,我一直把摄影机看作是一个敌人?它就像个侵略者,把你脱得一丝不挂,然后把你撕成碎块。那只黑眼睛,就是警察局没有涂锡汞齐的镜子。”

她吸着夜晚的空气,鼻翼颤抖着,寻找并不存在的香味,也许是我们童年的味道,我们的身体被损坏了,现在已经闻不到了。一只小飞虫贴着她的嘴角。她没有感觉到——由于口红的缘故,我想,太厚了,有害健康,黏糊糊的。怎么能把自己的脸,把自己的眼睛、嘴唇和脸画成这样?高跟凉鞋里伸出两只粗粗的脚趾,涂得紫紫的,就像奥克斯动物园里的那只亚马逊猴子的脚趾。它从笼子的铁栏里向无动于衷的游客们伸出黑黑的手,手上满是不幸的皱纹。游客们没有去握它的手。我经常去看它,它和我能交流。我说着话,它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听着,目光炯炯。有时,它用手背抚摸着我的脸。

“你不喝?”她把酒瓶里的最后一滴酒倒进自己的酒杯里,问。她喝酒的时候有件事非常奇怪:她涂了口红的嘴唇会往下拉,厌恶地撇着嘴。厌恶什么?厌恶喝酒?厌恶自找苦吃?或者是仅仅感到厌烦罢了?厌烦我们如此缺乏热情的谈话?觉得蒙哥马利和别的地方一样乏味?厌烦这个没有剧院的世界?

“最好还是不要喝酒。我坚持喝苏打水。你要我去明尼那里再给你拿一瓶吗?”

我感到妈妈的目光投掷到我背上,她在她那层楼里盯着我们。

“你不再喝酒,不再外出,也没有追求者……”

“我还没离婚呢!”

“大家都在嘲笑你。醒醒吧!”

“司各特在照顾我。为了维持这个家庭,他非常卖力。”

“为了他那个浅黄色头发的下贱女人。有一天,我看到过他们俩在车上,在穆赫兰道,他太虚弱了,憔悴得厉害,我都认不出他来了。还是我的经纪人比特森提醒我的:瞧,好莱坞失败者当中最失败的人。他所有的电影剧本都被扔进了垃圾桶,他很快就要破产。开车的是那个浅黄色头发的妓女。”

“我很希望能卖掉我的画。亚特兰大的一个画商感兴趣,纽约的一个画廊也是……”我非常想摆脱。摆脱什么?谁知道?摆脱我们。

“那我姑妈玛丽说的是真的了?你在寻求神圣?”

我们放肆地笑了起来,大声地、快乐地、具有破坏性地笑了起来。

藤椅吱嘎作响,似乎要破裂。就像以前那样,不久以前,我们这两个女孩是当地最开放、最不信宗教的。我们最后一次一起笑着,我们俩的笑声就像是巨大的灾难。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吗?自从我信上帝以来,他们觉得我没那么疯狂了。‘走上正道了’,他们这样安慰我妈妈。把上帝的名字引入自己长期的苦难之中,这就像是一个奇迹:他们从来没有觉得我痊愈得那么快。”塔卢拉赫惊讶而又有点高傲地看着我:“这我早就明白。星期天到主教派的教堂里去就可以了。呆在后面,看着那些低着脑袋的人,他们像天平一样,动作一致地摇晃着。如果把‘上帝’这个词从他们那儿夺走,他们全都得去疯人院。满满三十辆卡车,直奔海边小屋。宗教是一个公共健康问题。不能拿它开玩笑。”

离开之前,她借口说需要化妆一下,进了屋子。她凝视着画架上的画,看了很长时间,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才涂了三四笔,红色和棕色的,根本不值得这么看。

“我很后悔,”她说,“我应该坚持的。”

“坚持什么?”

“让你嫁给我表哥。他会非常爱你。而你呢,你最后也会爱他的。我不是开玩笑。他很聪明,谨慎。讨人喜欢。如果他沿着我父亲给他指出的道路一直走,不偷工减料,他总有一天会睡在白宫里的。你想象得到吗?美国的第一夫人!……你会当得很好的。”

“我现在是这个国家最伟大的作家的妻子。”

听到这话,她把血红的烟头吐在小路的砾石上,说:“他曾经是,我亲爱的。一两年前他是。今天,家族中甚至已经不再提他的名字。你难道不知道吗?啊,抱歉……我是个蠢女人,亲爱的。”她用高跟鞋碾灭烟头,一个紫色的粗大脚趾从鞋里露了出来。我想我听到了噼啪声。玉米烧焦的味道。

*

当我指责司各特跟路易斯睡觉时,他马上就反戈一击,说我早就是个女同性恋者。他没有任何证据,而且别人也刚好没问他要证据。一天,他对路易斯说,我跟柳波芙·叶戈洛娃睡觉。路易斯凭着他可耻的同性恋者的直觉,在司各特的怨言声中察觉到了部分事实:我爱上了柳波芙,我悄悄地把她叫做“拉芙”[44]。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她在性方面有什么接触。我只是想呆在她的身边,模仿她的举止,笼罩在她的光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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