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大行李箱终于从城里寄到,里面装着德罗戈的中尉服。除去其他衣服之外,其中有一件崭新的披风,非常高雅漂亮。他将披风披到肩上,对着房间里的那个小镜子一寸一寸地审视着。他觉得,这是与他的这个世界建立起活生生的联系的桥梁,他心满意足地想到,所有的人都会盯着它,布料是那么漂亮,打的褶是那么恰到好处,这不免使他感到自豪。
德罗戈想,不能在城堡值岗时磨损这件披风,不能在值岗时的夜间,在潮湿的围墙上把它弄坏。第一次在那上边穿它也不吉利,那几乎就是承认,他没有更好的机会用来显示。但是,没有机会穿着它转几圈也不免令人失望。尽管天并不太冷,他还是想穿上它,至少到团部裁缝那里走一趟,也许在他那里还能买一种普通一点儿的披风。
因此,他离开房间,向台阶走去,边走边观察自己的身影,那里的光线还亮,他能仔细观赏。然而,当他慢慢下到城堡的中心位置时,披风似乎在某种程度上丧失了它原先的高雅。另外,德罗戈还发觉,他无法很自在地穿着它走动,他觉得那是一个古怪的东西,有点儿太引人注目。
因此,他希望台阶和走廊空无一人。终于遇到一位上尉,上尉回答他的问好,却并没有多看他一眼。遇到的几个士兵也没有转过身来看他。
他走下一个螺旋形的狭窄楼梯,是在一堵墙边特意做的一个楼梯,他的脚步声上下翻飞,好像还有别的人在走动。在墙上的白色霉菌上,披风的珍贵花边抖动着,摆动着。
德罗戈就这样来到地面。裁缝普罗斯多奇莫的缝纫房就在一间地下室旁边。白天,一线光亮从上面一个小小的窗户射下来,可现在是傍晚,这里已经点上了灯。
“中尉先生,晚上好。”团部裁缝普罗斯多奇莫一看到德罗戈进来,就同他打招呼。房间很大,只有一部分被灯光照亮,桌子旁边,一个老头在写着什么,三个年轻助手在台子旁边忙碌。四周挂着几十件上衣、军大衣和披风,那样子很不吉利,很像吊着一些上吊鬼。
“晚上好。”德罗戈回答问候,“我想要一件披风,一件不必花很多钱的披风。我想,能用四个月就行。”
“让我看看。”裁缝带着不信任的微笑这样说。说着拉住德罗戈的披风一角,向有光线的地方拉过去。他的军衔仅仅是上士,但是,作为裁缝,他好像有权同军衔比他高的人套近乎。“料子真不错,确实不错……您肯定花了不少钱,我想是这样。在下边,在城里,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说着他递了一个眼神,那是专业人士的复杂眼神,一边又摇摇头,充满血的红脸也跟着在抖动,“可是,真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领子太低,没有一点军人气概。”
“现在就流行这样的。”德罗戈拿出了上司的架势。
“流行款式需要低领,”裁缝说,“可是,对于我们军人来说,不能把流行的时装扯进来。时装有它自己的规则,可我们的规则是:‘披风的领口要瘦,系带处造型,高仅七厘米。’您也许以为,中尉先生,您也许以为,我是个不高明的裁缝,在这么阴暗的一个角落看到我,或许会以为是这样。”
“为什么?”德罗戈说,“不,根本不是这样。”
“您也许以为,我是个不高明的裁缝。可是,很多军官尊重我,就是在城里,那些了不起的军官们也是这样。我在这儿,绝—对—只—是—临—时—的。”他在说最后一句的几个词时一字一顿,好像是说,这几个词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德罗戈不知如何回答。
“总有那么一天我会离开,我在等待着这一天。”普罗斯多奇莫继续说,“如果不是为了上校先生,他再三挽留我……可是,你们别人,你们有什么好笑的?”
在黑暗之中,确实听到三个年轻助手在极力克制,忍住不笑出声来。现在他们低下头来,很夸张地显示自己在努力工作。那个老头仍然在写,只顾自己的一摊,好像与这边根本没有关系。
“有什么好笑的?”普罗斯多奇莫重复着,“你们都是那种十分机灵的人,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
“是的,”德罗戈说,“有什么好笑的?”
“都是些傻瓜,”裁缝说,“最好不要理他们。”
这时,一阵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紧接着,一个士兵来到这里。是楼上派人来叫普罗斯多奇莫,服装库的上士叫他去一趟。“对不起,中尉先生,”裁缝说,“是公务。过两分钟我就回来。”他跟着士兵上楼去了。
德罗戈坐下来等着。主人一走,三个助手就停下手里的活。那个老头也终于抬起头来,眼光离开了他的纸张。他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来到乔瓦尼身边。
“您听到了吧?”他的口气很古怪,同时指着走出去的裁缝,“您听到了吧?中尉先生,您知道他从什么年代就来到这个城堡了吗?”
“这个,这个我怎么知道……”
“十五年了,中尉先生,可恶的十五年。还在讲他的那一套老故事:在这里只是临时的,他等着,总有一天会……”
有人在助手们的台子边咕哝。这应该是他们习惯嘲笑的事。对此,老头看也不看。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