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主子一句话撂得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清涟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般咬唇道,“……就算如此,他对小姐你有非分之想,讨好小姐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清涟固有的认知里,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行商是再下贱不过的营生,与文人清流阶级根本没得比,如果说勋贵是天上飘着的轻盈流云,那商人就是地里被踩得稀烂的污泥。
程庭朗这只癞蛤|蟆的眼光虽好,可想吃到天鹅肉?还不如做梦去罢。
这边甄素泠听她这么说,瞬间心领神会了清涟的言外之意,她闭着眼抚了抚额,语气淡淡地回复道,“既然是理所当然,就不需要离开程府了。”
这番话再次暴击了清涟,她一万个不信小姐会听不懂自己的意思,那就只可能是在打太极敷衍,她无法接受甄素泠的陡然转变,仍坚持一直以来的想法劝甄素泠道,“小姐,咱们真的不该再待在程府了,这里与我们非亲非故,待久了什么样的流言蜚语都会传出来,到时候——”
她话没说完,甄素泠打断她道:“过来。”
清涟不明所以,膝行至主子腿边正准备再劝,甄素泠突然指着自己问婢女道,“我是谁?”
听罢这个问题,清涟不假思索地回复,“小姐是尚书府的唯一嫡女,身份尊贵,性敏端庄,无论才思还是容貌,都是烟阳城一众贵女里面的佼佼者。”
清涟刚说完,甄素泠就毫不手软地给了她一巴掌。
这声巴掌声又重又响,清涟被扇得下意识捂住了半边脸,目光里划过惊诧与难过,似乎不敢相信从小就待自己极好的主子会打自己。
凳子上的美人笑意浅淡,只是那份笑意丝毫未达眼底,她声音缓沉,如一块从湖泊深处浮上来的极度寒冰,“现在醒了没有?”
问完不等清涟回答,美人径直站了起来,温柔的芸豆色衣裙随之曳地,行走间逶迤裙裳也宛若从天边剪下的一捧灿灿晚霞,氤氲生辉。
“如果还没醒,那我来告诉你,”甄素泠转身斜睨着清涟,无所顾忌地扯开最后一层遮羞布,冷声道,“圣旨颁布后,爹引颈受戮,甄府也正是从那一刻起树倒猢狲散,差不多彻底完了。我不再是什么高贵的嫡小姐,只是被充入花坊妓|院一条不甘的生魂而已。”
“不!!!!!!小姐你不是!你不是!”清涟的脸色迅速涨红,她双手捂住耳朵,拼命摇头,“小姐身上流着尊贵的血,怎么能自降身份与那些下贱的娼|妓做比较?”
甄素泠闻言,蹲下捏住清涟的下巴,强迫婢女与自己对视,不闪不避地点出重点,“……如果没有程庭朗救我,我也就是个沦落风尘的娼|妓。”
不知为何,清涟不敢直视甄素泠,她目光躲闪,将头偏向一边不停地喃喃自语,“不,不是,你不是……”
仿佛这样念叨能增强她的信心一样。
甄素泠知道自己猛然打破清涟仅存的幻梦对她来说很残忍,但清涟作为甄府的家生子,从小对平民的成见已深,想让她一下子摒弃根深蒂固的阶级思想,难度不亚于登天。
就是她自己,不也是吃足了上辈子的教训,现在才对程庭朗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翻转的吗?
想到这里,甄素泠看着瘫坐在地上,神情恍惚的清涟,叹了一口气。
见清涟不愿意接受现实,甄素泠只好换了一个角度,以退为进道,“你想走可以,不说别的,光是程公子当初替我赎身就花了足足五千两黄金,之前救下你时想必也花费不菲,走之前,总得补上这笔账吧?”
清涟听了,除了眼珠缓慢的转了转,身体仍旧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别说黄金,主仆二人现在能不能凑到一千两白银都难说。
甄素泠耐心等了一会,看人终于不再扑腾找事,似乎彻底死心了,于是示意清涟起身,打发她回去,“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吧。”说完,她背朝着清涟往书桌旁走去。
今日在玲珑苑看到的情景实在难忘,甄素泠站在桌前,脑子里尽是漫天梨花翩跹坠落的画面,她忍不住铺开宣纸,在墨台中谨慎地倒入了少许清水,之后拈起墨条右腕悬空,开始研墨,磨墨的力道不仅轻重有节,还显得不急不缓。她一边研着墨,一边思考做些什么好聊以慰藉。
是写诗,还是作画?
正思考的入神,婢女的声音从远处遥遥传来,如缥缈的呓语,“小姐,你是被程府的滔天富贵迷住了眼睛吗?”
所以才一直诸多借口,不肯离开这个安逸窝。
甄素泠听她这么问,磨墨的动作一顿。清涟这番称作无理取闹的行为使美人新月一般的细眉不自觉蹙起,她盯着跪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的婢女,本来打算作画的心情被搅的刹时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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