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胡管事大半夜的从老妻床上被薅下来,沿路灌了一嘴冷风不说,等到主子面前,又挨了好一顿责骂。
他出来的匆忙,下|身只套了件单裤就被程一扯着衣领子带走了,如今站在初春的寒夜里,冻得两股战战,哆嗦个不停,没奈何地苦着张老脸聆听教训。
程庭朗因为十二的事,心里愤懑躁郁,这下逮住个犯了错的,干脆借题发挥,对着来人大训特训,不知训斥了多久,直到看胡管事已经一副摇摇欲坠的寒掺样,才大手一挥,进入正题道,“明天你亲自去彩绣坊给人道歉,记住,态度一定要诚恳,不然……”
他盯着胡管事,语气稍稍加重,“我记得曾管事对布匹方面的生意,也很愿意钻研一番……”
你不干,自然有人替你干。
胡管事先是猝不及防被提溜过来,接着又受了那么久的冻,早已经疲惫不堪,现在一听东家有意换了自己换上曾广茂那个油嘴滑舌的东西,立刻清醒得不能再清醒,脑子一热,抢着应道:“东家放心,我一定将您吩咐的事完成的漂漂亮亮。”
这位置他屁股都还没坐热,让给别人?想都别想!
程庭朗睨了面赔笑意的胡管事一眼,自然知道他肚子里那几根花花肠子。胡先福与曾广茂不合已久,用老对头来牵制对方,再有用不过。
他轻哼一声,“你明白就好,不过……去的时候,”说到这里,他不自然地咳了几声,声音低到几乎听不到,“……记得重点替我赔不是。”
本以为心上人压根不会将一纸诗文的约定当个事,程庭朗也就没有在布庄里对人强调,现在出了这么大个岔子,说来说去,其实是胡管事替自己背了次黑锅。
谁能想到变故陡生呢?当时的甄素泠是烟阳贵女圈中的天之骄女,行为模范的代表之一,她吃穿用具一概不缺,并且一应都是最好的,谁稀罕你程庭朗的示好?况且再有钱又怎样,说来说去不过是个商贾之子,文墨一概没有的草包而已。
程庭朗觉得自己真是卑劣,现在心上人落难,孤立无援,这么个情况下,他心里除了疼惜焦急,竟然还产生了一丝隐秘的欢喜。
仿佛她从此就和自己登对了一样。
胡管事见东家说着说着,声音几乎没了,可怜他天生个背耳聋,支楞个耳朵去听,也没一点用,犹豫了会,只能腆着脸问道,“东家……我耳朵有点背,你刚说什么,能否再重复一遍?”
程庭朗的脸色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阴测测的瞪了胡管事一眼,见他勉力支着笑,也要坚持再听自己说一遍的模样,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我说、让你、重点替我、赔——不——是!”
胡管事张大了嘴,惊讶声在程庭朗的瞪视下生生转了个弯。
“啊?——啊哦!我明白了,东家放心,在小夫人那,我一定替东家好好赔罪!”
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胡管事连声保证,以过来人很理解的架势,说到甄素泠时,还自以为妥帖的改称小夫人,以讨东家欢心。
他就说嘛,前儿还在怀疑小公子外面花坊是不是有了相好,今儿就证实了。看这架势,恐怕不仅仅是露水情缘,说不准将来还要替她赎身,抬入程府做妾也不一定。
这女的手腕还真是了不得,把不近女色的东家迷的五迷三道不说,现在还要自己代他道歉,以后进了程府,搅风弄云的,啧,怕不是能让小公子丢了魂,唯马首是瞻。
对这一切毫无所知的甄素泠,已经被胡管事安上了个红颜祸水的名头。
程庭朗听他口称小夫人,语气嫌弃,“想叫夫人就好好叫,还什么小夫人,胡管事你莫不是欺未来夫人年岁小,就暗自瞧不起吧?那我现在站在你面前,你是不是也要暗地叫我声小主子?”
他皱眉:“现在程家可是由我全权把持,你最好认清楚形势。”
程庭朗自己不狎|妓纳美,自然不知道胡管事这是对甄素泠的美称,妾的称呼不好定义,干脆叫小夫人,既体现尊重,又清楚其身份。
倒是胡管事听完这番话,内心极度震惊,程家竟然要娶个妓|子当正妻,这成何体统?!
等他反应过来,又急忙辩解道,“东家放心,东家经商手腕通天,我绝不会因东家年岁小而轻视东家,产生二心,至于小夫人的称呼……”
他顿了下,含混道“……是我的错,以后一定对夫人尊敬。”
别人的决定再是荒谬,又关自己什么事?他也老了,只图个衣食无忧,还不如当不知道,也落个清净。只是不知道程老夫人知道自己未来儿媳妇是个出身花坊的妓|子之后,还能不能安心待在老宅享清福?
胡管事临走前,意味深长的看了东家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离开了。
少年人年少慕艾,陷入欢愉之中一时不可自拔,头脑一热许下无法实现的宏愿,也是常情,等这一阵子热乎劲过了,腻歪了,小公子就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是多么的荒唐了。
妓|子为妻?笑话。
同样的夜色下,有人心中存着希望,盼望明日的美好朝阳,有人彻夜难眠,无数的诡计萌生,伸出阴暗的细爪,企图将心中所怨恨的人拉下高台,摔个粉身碎骨。
十二既不盼望,也不怨恨,只是在清晨时分回到莳花处时,沉默一会,对趴在床上懒洋洋的十三道,“她要出坊了。”
他们两人都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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