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庄客一起起哄。
徐平被吓了一跳,这些庄客大多属于流民一类,家无常产,又无妻小,图的就是吃香喝辣,任性使气,杀人放火在他们眼里也不见得是多么大的事。尤其是那个高大全,徐平才想起来,济州郓城那可是梁山泊的老巢,虽然现在还没到那个时代,历史也不像水浒传一样,那更多是以杨幺起义为背景,但想来那里的民风必是彪悍的。
急忙道:“七哥,这些悖逆的话以后可不要说了,免得引起祸端。大家只要卖力干活,酒肉也不算什么。”
众人纷纷攘攘喝了一气,就有酒力弱的滚到地上。这可是高度白酒,他们喝惯了黄酒的,哪里承受了这种酒力。
高大全喝了一碗,两眼放光,晃着膀子挤到徐平面前,叫道:“小官人,这酒好力气,味道又是醇香,比那酒汗的味道不知要好到天上去!我来到你庄上做工,竟是上世修来的福气!”
徐平勉强笑道:“既然这样说,以后只要跟着我,有你想不到的好处!”
他自己没喝多少,一是酒量不大,再一个刚蒸出来的酒味道还是有些猛烈,他享受不起。
看众人都已经东倒西歪,徐昌才来把徐平拉到一边,沉声道:“大郎,这蒸酒的法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徐平道:“这还要怎么想?多简单的事啊!煎酒都有酒汗,若是蒸不出来酒才是怪事!都管怎么问这个?”
徐昌叹口气:“大郎玲珑心思,以前都是在东京城里学坏了!往后这处田庄有你主持,必然兴旺!小的斗胆问一句,大郎可否想过,这蒸酒的法子是一条生财之道啊!酒糟又不值什么钱,用来蒸酒,省多少曲钱!”
徐平低头沉吟:“容我想想。”
过了一会,徐平抬起头来,对徐昌道:“都管,这话以后再也不要提起,蒸的酒只在庄上让大家喝,多的只管存起来。朝廷对酒醋榷法甚严,这里是天子脚下,不是开玩笑的事!”
徐昌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徐平心中却暗暗叹气。徐昌一说,他也兴奋一下,多少穿越的成功人士都是靠蒸馏酒掘到第一桶金,何况自己这个行家。但仔细一想,却现这个办法对自己没什么用处。归根结底一句话,我大宋的酒是专卖的!这专卖有多利害?用宋人的话说就是朝廷括民财不遗余利,哪有这条路子留给你!
商业的利润,大头无非是一进一销,这两头恰恰被卡死了,蒸酒得来的利润,全要从自己家来。徐家在白沙镇开有酒楼,宋人的说法是买扑,扑的不是那处酒楼,扑的是这周围的市场,白沙镇范围只有他一家是合法经营,其他家酿酒卖是犯法的。再说进项,作为酒户,每年都有固定的酒课,这且不说,还有固定的从官府高价买曲的数量,这个数量绝对是过市场需要的,怎么会留下私酿的空子给你钻?
至于说把酒卖到其他地方,更加不用想了,那叫走私,虽然现在不比开国的时候,走私酒不杀人了,徐平也不会给自己找这种麻烦。此时的中牟有两处官酒务,也就是官营酒楼,分别在万胜镇和中牟县城里。县城不说,万胜镇驻有大军,这两处大市场官家垄断了,侵犯他们的利益那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说来说去,在我大宋朝要赚钱家,还是从土里刨食最靠谱。而徐平擅长的,恰恰是种地。
大家酒足饭饱,徐平叫了几个仍然清醒的,如高大全和孙七郎,带着徐昌一起出去勘查土地。他要去跟父母要这处田庄的管理权,不能空口白话。
这处田庄方圆十几里,但多是荒地,间以池塘沼泽,斥卤遍地,按他前世的说法就是盐碱化得厉害,开垦出来的田地很少。
庄的东北是白沙镇,相距有十里远。北边五里是金水河,此河是汴梁城的水源,朝廷防护甚严,不能打那里水的主意。一条河从庄的西边转向南边,一直流向金水河里,就是南河。这河源自连着郑州明胜仆射陂的沼泽,水量充沛,而且几乎全部位于庄内,利用好了,这田庄大有可为。
徐平带得有笔,在纸上圈圈画画,把田庄的大致地形画出来,再把南河的流向画仔细,哪里要开渠,哪里要开沟,先画了个大概。
把田庄大致转完,已到了傍晚时分。回到住处,却现大多庄客还在房里醉成一团烂泥。
宋人一般不吃午饭,早一顿晚一顿,城里的人兴致来了还有夜宵。至于乡下人,太阳下山就早早休息了。
辞别了徐昌和庄客,徐平回了自己小院。
秀秀还在那里眼巴巴地等着,看见徐平,急忙问他:“官人吃过晚饭了没有?我从厨房还拿得有两个包子。”
徐平道:“拿过来,还有中午剩的羊肉切一盘过来,再给我打一碗酒来,今夜且拼一醉!”
他听秀秀没吃过羊肉,煮熟了就让她切了一大块好肉放着,留着两人自己吃,今天忙了一天,心情大好,便来了兴致。
跟秀秀吃过了饭,喝了酒,让她把中午的羊骨头放到大锅里煮上,徐平觉得自己晕乎乎的,便早早上床休息了。
这一夜睡得极沉,好梦不断,前世的身份与这处田庄奇妙的结合在了一起,梦到他在这个世界打造出了一个奇妙的模范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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