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之前,长公主带着朱成碧返回京城。依旧是来时浩浩荡荡的随从队伍,郭雅心又添了许多应天府的名物,加了几个担子。长公主站在府门前,褐色牡丹花的对襟长衫,襟上的花纹贴着金箔,在阳光下闪亮耀眼。
她独自跟朱明玉说话,郭雅心则带着绮罗跟朱成碧道别。
朱成碧不喜绮罗,绮罗当然也不喜欢她,但在长辈面前,朱成碧也不敢太过分,还是跟绮罗说了几句话。绮罗随口应付,朱成碧就坐上了轿子。
总算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前几日朱景禹住进了应天书院,朱成碧就觉得越发没办法呆下去,一直求着祖母早些离开。这里的府邸小,街上也没有京城的热闹,吃的穿的,都配不上她高贵的靖国公府嫡小姐的身份。
最让她忍受不了的,就是陆云昭那个下贱东西居然考了应天书院上舍生第三名。前两年她大哥考国子学才考了第二十名,已经把全家高兴得恨不得在门口贴一张榜子昭告天下。人人都说大哥是天纵之才。国子学应当算是全国的最高学府,其下便是应天书院,论实力,两者其实可谓是旗鼓相当。陆云昭那家伙,难道真的命格不凡?
“虽然你跟你大哥已经分家了,但毕竟是亲兄弟,有空还是回来看看。”长公主对朱明玉叮嘱道。
朱明玉虽然面上应了,但长公主知道,要小儿子回国公府却没那么容易,叹了口气,扶着张妈妈坐上轿子,吩咐队伍启程。
春风花草香,飞鸿踏雪泥。寒来暑往,不知不觉已是几个春秋。
绮罗在头两年里还经常生病,这一两年身子却大好,只是因为吃得多,体重也飞速上升。朱明玉和郭雅心夫妇简直是溺爱她,从不过问学业,对女子必修的手艺也毫无要求,还把她当成小猪一样养,所有能看见的地方,都放着新鲜的糕点和零嘴。
绮罗惜命,养生的汤药每日不断,也不像旁的姑娘那么爱美,嘴巴并不节制。
上巳节刚过,绮罗和郭雅心在屋子里绣花样。绮罗得益于前生,在这方面显得有些天赋,绣出来的东西有模有样。郭雅心探头看了看她的绣绷,发现绣的是一只云间鹤,很明显是男人用的花样,便好奇地问:“给你爹爹绣的?”
绮罗的手微微顿了下,然后嘿嘿笑道:“爹有娘,哪里还需要我……”
“说话没个正经。”郭雅心点了点她的额头,旁边的宁溪和徐妈妈都忍不住笑。
玉簪走到里间行了礼:“夫人,表公子来了。”
绮罗闻言,忙把手中的绣绷放下,趿着绣鞋就跑了出去。
郭雅心来不及叫她注意仪容,轻摇了摇头,整好衣服才扶着玉簪起身。但只在里间,隔着门,并不出去。
明间半人高的莲纹花瓶旁边,负手立着一个身姿颀长的少年。他穿着蓝色的交领长袍,脚蹬云靴,清雅得仿佛柳梢间的一轮明月。他如今的名声已经响彻京东京西四路,与他同届入学的上舍生里头,有些年终考绩的时候降为内舍生,有些早早去考了功名,唯有他被洪教授藏着掖着,今年终是准了他去考发解试。
“表哥!”绮罗一边抬脚拉着绣鞋一边喊他。陆云昭回过头来,眸如星落,肤如飞雪,已经长成了能让无数少女倾慕的模样。
绮罗穿好鞋走到他面前,抱怨道:“你好长时间没来看我了!”
陆云昭笑道:“三个月而已,有那么长?”
绮罗很自然地拉着他坐下,不满地说:“你跟着洪教授去游学,路上好山好水好风景,当然不觉得时日长。我可是掰着指头算日子呢。许先生说,因为你今年要考发解试,多少人都不读书了。京东西路还有人能考过你去?”
陆云昭只笑了笑,拉过绮罗的手,把一个蓝布包放在她手心里:“这次跟老师去曹州游学,恰逢牡丹大会。给你买了个小玩意儿。”
绮罗打开那蓝布包,里面是一对牡丹花样的银制耳坠,十分精致,一片片花瓣都雕得十分清晰,花心镶嵌着碎玉。她忙把耳朵上原本戴的摘下来,换上了新的,扭头问宁溪:“好看吗?”
宁溪笑道:“表公子挑的东西,小姐就没有不喜欢的。”
绮罗想想也是,陆云昭挑东西的水平实在是太高。她扭头对陆云昭说:“谢谢表哥。”
这几年她也变了不少,身子长高了,虽然胖,两颊肉嘟嘟的,但一双眼睛很是灵气漂亮,甚得郭家的真传。郭雅心这个时候才走出来,陆云昭连忙起身行礼:“姨母。”
“快坐。”郭雅心指着绮罗说,“皎皎天天在我面前念着你。你再不回来呀,她都要急得挠墙了。”
陆云昭看向绮罗,目光温柔似水,还带着点无奈。绮罗被看得脸红,连忙低下头:“哪有!明明是许先生上课的时候老提表哥作的诗,我却做不出来。他就在我面前每天念叨表哥十次,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郭雅心“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问:“许先生不念,你就不想表哥了?……那刚才的花样是绣给谁的?”
“娘!”绮罗着急,要去捂郭雅心的嘴。郭雅心拉住她的手,忍不住低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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