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转脸向小丫头:";等一会儿。";
小丫头倒退着出去。
家驹为了减少穿裤时的心理成本;没再叫;拿过裤子看看;又看看二太太;无奈地摇摇头;回忆当初翡翠在侧时的情景。他轻轻地叹口气:";唉!";
";叹什么气?想你大老婆了?";
";是;正在想。";
";娶了我后悔了?";
";十分后悔。后悔当初不听六哥之言;自已找来些不痛快。";
";别闭口张口六哥六哥的;什么呀;连个字也不识;完完全全一个土老巴子。";
家驹冷笑一下:";我要把你这话学给六哥;他就敢扇你的脸!还是六哥说得对;就是娶;也得先送回老家学学规矩。";
";扇你的脸!还送回老家去学规矩;学你大老婆怎么侍候你?我是堂堂青岛女子高中的毕业生。你大老婆和六哥一样;也是个土老巴子;一身土腥味儿。";
家驹穿好衣服;表情并不激烈:";不错;是个土老巴子;是一身土腥味;可是翡翠家一门忠烈;世代簪英!这是张之洞题的。张之洞是谁知道吗?她爷爷也就是我姥爷;前清的武科;随着左宗棠远征新疆;出生入死;血染沙场。比你爹强得多!我是说气节。在洋人码头上做个小书记员儿;你就自认了不起了;哼;可笑!";说着进这洗漱间。
这时;小丫头端着牛奶适时地进来了。二太太见有第三者出现;就没再跟踪继续战斗;只是长长地吞了口气;把那热筷子摔在梳妆台上。
小丫头吓得一哆嗦;眼睛乱转;渐知不是冲自己;这才小心退出。
家驹洗漱完毕出来;坐在二太太刚才的位置;冲着镜子往头上抹油。二太太的左手扶着床头;看向家驹;冷热兼有地说:";行了;家驹。你那头够亮了。整天油头粉面的;也不知想干什么!";话里带着敲山震虎的意味。
家驹不为所震:";想再找一个。";
二太太一撇嘴:";这我相信。";
家驹跟进:";相信就好;省得到时侯没准备。";说着起身过来吃早餐;并没在乎二太太脸上的顏色。二太太生气;把身子扭过去;等着家驹来哄她。家驹看了笑笑;继续吃饭。
二太太见家驹不理他;自动转过身来;坐过来正面进行挑衅:";在家里这么横;到了厂里像个跑堂的。还东家呢;你六哥喊一嗓子;你就吓得和兔子似的趴在那里;大气儿也不敢出。";
家驹把牛奶往桌上一蹾:";你这是怎么说话?今天停电;昨天晚上六哥在厂里干了一夜。我也该盯着;可六哥说咱刚结婚;怕你受冷落。你这人怎么好坏不分呢?你要是不愿意在这儿待;就回张店老家;省得给我添乱。";说时;用手背向外打发。
二太太向前一伸头:";没门儿!";身子又收回来。
家驹厌烦地闭着眼:";不管是有门儿没门儿;你只要嫁给我;就得听我的。当初咱只是朋友;你说你怀孕了;咱这才结了婚。我本来是想找点共同语言;觉得你受过新式教育;不会差到哪里去。万万没想到你这样。女人最有利的武器是温柔;不是尖酸刻薄。我现在才知道;外国人的话根本没谱儿;还是中国人看中国人准;女子才才便是德;一点不错!";
二太太一撇嘴:";哼;还留学生呢;满脑子旧思想。";这时;她的样子是让家驹生气的那种天真。家驹已经对她感到束的无策;于是也不再从口头震慑。他慢慢站起来;看着二太太;二太太侧身不看他。两道目光射在二太太的耳根处;这不起什么作用………耳朵无法解码眼睛的内容。他越看越气;拽把桌布一掀:";去你妈的新思想!";碗盘飞起;二太太惊起。
家驹抓过礼帽;大模大样地往头上一扣;四平八稳地走出去。
二太太目送着他;呆立;然后如新式话剧中女主人公伤心的恣态;趴在餐桌上哭起来。
4。渤海大酒店
寿亭在他的办公室里;坐在那把太师椅子;雄视着屋里人物。
家驹坐在办公桌右侧的椅子上。他没有办公室;这把椅子就是他办公的地方。他抽着烟;把烟灰弹寿亭的烟缸里。
账房的吴先生站在寿亭桌前;这就算开会。吴先生比他俩大几岁;有三十岁的样子;蓝布长大褂;个子也不高;头发渐已凋谢;看上去精明老练又老实。他躬着身;拿着账本;要向寿亭汇报工作。
寿亭坐在太师椅上抽土烟。那把椅子是纯粹的中国式样;但他面前的办公桌却是西式的;还是漆得最时髦的";蜡格漆(英国产;细腻油亮)。这两件办公家具显得十分对立;像是当下一战中的国际形式。他这办公桌上没什么文具;只有一个印台和一个手摇电话。再就是家驹从西洋带回的搪瓷缸子;这是他送给寿亭的礼物。
家驹的对面是一个长条连椅;客人来了就坐在上面。
吴先生端着账本;面有困惑:";掌柜的;咱染得不少;可卖得不多。出货还是不快。我看咱的机器得停停了。";说完;下意识在向后挪了两小步。
寿亭点点头;端过西洋搪瓷缸子大口喝水;然后看着窗外;定睛不动。
家驹又拿出一支烟;多此一举地把烟袋装在烟嘴里;拿着不点。他试着说:";六哥;咱做点广告吧;我写了个稿子;念念你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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