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我从辽宁一所专科学校毕业后,直接分配到了北京。在三元桥旁边的一家外资连锁酒店,当上了门童兼泊车小弟。
前三个月是实习期,酒店提供工服和宿舍。有员工食堂。每天工作8小时。早班是7点到下午2点,中班2点到晚上9点,晚班9点到第二天早上7点。
刚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奥运会,酒店里天天满员,我糊里糊涂的接受过培训,就上岗了。每天帮客人拉门,小跑着帮客人取车,点头哈腰的工夫里,挣了不少小费,其中还有美元欧元。我从小在丹东旁边的镇上长大,爸妈是普通工人,都没见过什么市面。我们那儿唯一的一家西餐厅,老板是新疆人,意大利面做的和拉条子一样。猛的到了这么大的北京,感觉视力都下降了,看什么都有点儿散光。
工作三个月后,我转了正。工资三千多,夜班有加班费。住在酒店提供的宿舍里,8人间,上下铺,和我之前在大学时的宿舍差不多。当时,我自我感觉挺好的,我爸妈的感觉比我还好。我妈知道我顺利转正以后,在电话里激动的嚷嚷:哎妈我儿子老出息了。北京那么大,你能有张床睡,不得了。
从那之后,我当了整整四年的门童。中间加过两次薪,升了一次职,升成了门童领班。
但我也从最开始的兴奋劲儿里,回过神来了。刚来的时候给自己打的鸡血,渐渐的随着小便排出了体外。
工作的辛苦是理所应当,但让我糟心的,是住宿环境属实恶劣。我们那个员工宿舍,设在地下二层,紧挨着停车场,冬天风一刮起来,四周一片鬼哭狼嚎。夏天闷的像蒸笼,空调装是装了,但只通风不制冷。8个小伙子,每天累的像狗一样,回来也就只为睡个觉,没精力也没心情收拾。
所以,我们把宿舍住成了细菌培养皿。头油卷着脚气,百年不晒的被子里裹着体臭,桌子上的泡面吃完了永远没人扔,直接往里弹烟灰,烟灰烧着了就倒啤酒,一个泡面盒从中间切开,就是个三层的提拉米苏--里面什么都有。
每个月的工资,攒下来一些,再加上吃点儿喝点儿买包烟,日子过得很紧张。有时候刚在楼上领了工资,3000多块钱,美滋滋下楼往宿舍走,琢磨着晚上点俩腰子再加瓶啤酒。但一抬头,总是先看到宿舍旁停着的豪车。奔驰或是宾利什么的。摸摸兜,再摸摸那些车,总感觉兜漏了,漏了个大洞,爱与和平之类的想法,都从这个洞里漏走了。
我们门童的领班是个北京人。姓王。我们后来都管他叫王牛郎。
王牛郎家住南城,中学辍学,爹妈都懒得管,自己在街面上混了好多年,最后来酒店当了门童。我刚来的时候,他是带我的师傅。刚来的门童,基本上排的都是夜班,因为实习期不用给加班费。王牛郎那时候因为和客人有一点儿纠纷,被投诉给了领导,所以也被罚了一个月夜班。
我俩开始守夜班的时候,已经是秋末冬初了。凌晨的北京,没了白天的人气,还是挺冷的。我们酒店很没有人性的规定,门童必须在门外值岗,不能进大厅。
有一天夜班,我俩在门外冻的哆哆嗦嗦的,我向王牛郎抱怨工资不够花,王牛郎无私的向我传授了要小费的秘笈。
“你得把自己当成一要饭的。”
“啊?”
“要小费就是要饭,人给你的都是零钱嘛。你观察街上要饭的,为什么有的要饭的能要到钱,有的要不着?”
“因为不够可怜?”
“错!都要饭了,比可怜谁他妈不可怜啊。就像咱俩,冻的跟孙子似的,戳这儿,随时准备给人开门儿。这大半夜的,街面上除了野狗就是野鸡,哪儿有正经人,但咱还是得这么熬着。可怜不可怜?”
“可怜。”我都快哭了。
“光可怜,你照样要不着钱。想要小费,你得恐吓客人。”
“啊?”我又愣了。
“你看,咱们这酒店,一晚上2000起,这帮人,眼儿都不眨的住进来了,还住倍儿美,倍儿坦然,大床上一躺,感觉自己人上人了。那为什么进这门儿的时候,连十块钱小费都不愿意给?因为他们觉得没必要,丫没觉得咱们是人,装没看见咱们。就像那些要饭的,你要你的饭,我走我的路,两不相干,这种情况,让人给你钱?人掏兜儿都嫌麻烦。”
“那怎么办?”我痴痴的问。
“你得让他看见咱们,还是拿要饭的举例子:你想装没看见,接着往前走,架不住我上赶着抱你大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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