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那堵墙,一切都是自由的。
疾驰中,阿栎耐不住长久赶路的寂寞,从车窗里探出半截身子高喊着:“我回来啦!”
水上正捉鱼的鸬鹚唰啦展翅,放弃了捕食,谨慎地盘旋在半空,许久才重新落下。
午后他们在河边歇脚,阿绫打开食盒,将剩下的几块椒盐芝麻酥分了分,车夫姓邱,年轻时在太仆寺就职,这辈子也没吃过御茶坊的糕点,诚惶诚恐。
阿栎边吃边抓了一大把草料喂给马儿,阿绫便随意靠在车门边翻书,年后回京,说不定少师还要考问呢。
赶到绣庄已是夕阳西下,阿栎迫不及待跳下车直冲进去,兴许是离开得还不够久,没什么近乡情怯,旁若无人高喊着:“阿娘!翠金姐!我回来啦!”
声音回荡在整条巷子,生怕有谁不知他到家了似的。
阿绫独自帮车夫将马车里的行李一一搬到门口:“辛苦您了,我自己搬进去就好。”
“不辛苦。我也好久没出京城了。”车夫最后扛下个大木箱子。
阿绫正掏银子给他,随之一愣:“邱大叔,这箱子不是我的。”
“哦,这是四喜公公昨夜准备的,说是殿下叫您带回来。”车夫婉拒了他的谢意,活动了活动筋骨,又跳上马车,“殿下还吩咐老夫在玉宁候着,公子们哪日要启程,去驿站找老夫就成。”
“候着?”阿绫一惊,“您,不回乡过年么?”
“嗐,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在哪儿待着都是待着。四喜公公说,玉宁吃的多,逛的多,银子管够,叫我慢慢尝,别耽误了公子们的差事就成。”老邱扬鞭,抽在那马屁股上,“那老夫就先告辞了。”
阿绫挥挥手送走了车夫,转身将那木箱盖子抬起一道缝隙,赫然发现里头是满满的松息碳,银灰色,足够一大家子用上两个月。这炭在京城可是百金难求……
角落里丢着几个荷包大小的棉布袋,阿绫指头勾着麻绳牵出放在手中颠了颠,里头的粉末散发出类似于蜜橘的浓郁气味,还掺杂着花香。他好奇地解开一包,乌黑木炭粉里头混着一颗颗饱满的麻椒球,宫里的主子们盛夏时拿它去湿气。
定是云珩怕玉宁潮湿令炭条吸了水汽……
“……眼见要开春了,玉宁哪里需要这么多碳……”他忍不住牢骚一句,在晚风里裹紧轻便的鹅绒披风,上头还熏着晞耀宫寝殿里的味道,云珩温暖的味道。
“阿绫!”门里头,翠金拉着个才会跑的小姑娘,“快进来啊!”
她身后是一年不见的老师和绣娘们,就这一眨眼的功夫,阿栎已经将从京城带回来的礼物拆了一地。
“来了!”他铆足力气搬起那一箱子碳,往屋子里走去。
云珩伤口愈合得不若预想中快,拆线那日已经是新年初五。
寿宴之后出了这么大的事,瑞和帝亲自摆驾晞耀宫。
“太子殿下,试着伸直这几根手指看看。”太医们切完脉拆了线,一群人围着他的右手,聚精会神地观察。
云珩咬着牙忍着疼,从拇指开始,试图拉伸开每一根手指。可纵使他用尽全力,小指也无法完全平直。
“怎么样?”瑞和帝语气略显焦急。
“……这,依老臣所见,陛下不必太过忧心,眼下,这被切伤的筋肉都已开始愈合,不出意外,再养上两个月便可痊愈。”老太医踌躇半晌,与几位同僚交换了个忐忑的眼神,还是如实禀报,“只是,手掌边缘和小指处的伤口过深,尚不知握力会不会有所减退,日后还能不能使剑……”
云珩心下早有数,可面上故意摆出一副深受打击的神色,将嘴唇咬的发白,默默不语。
“……朕不管你们用什么药,用什么样的法子,太子的手,不能留什么病根。”瑞和帝皱了皱眉,重重叹了口气,对云珩安慰道,“你先好好养着,不必担心,朕定想法子叫你这手恢复如初。”
云珩咳嗽几声,缓缓点头:“父皇……那万一,恢复不了呢……”
“没有这个万一。”对方拍拍他的肩,目光渐渐锐利起来,“此事朕定当彻查。”
他张张嘴,欲言又止,转瞬眼眶便红了,半晌才开口:“父皇若是为难……儿臣能明白的……”
瑞和帝闻言一怔,又摇了摇头,吩咐下一句:“好好照应你们主子。”便拂袖而去。
待圣驾离开晞耀宫,云珩掀了被子下床,用力掰了掰刚刚怎么也伸不直的小指,收起了那副矫情的可怜兮兮:“四喜,昨日睦王府有动静么。”
“昨日没有,但今日一早……赵寄明悄悄去睦王府拜会。”
“这是身边亲信连吃了几次闭门羹,他按捺不住亲自上门了?”云珩一路行至书房,打开折子。习惯了几日,左手也能提笔圈圈点点了,虽说字还是太丑,“怎么个悄悄法?进去了么?”
“没穿官服,没带随从,也没走正门,在偏门站了一炷香见没人搭打理,又灰溜溜走了。”四喜答道,“另外……带了斗笠,没露出脸来,看不出受没受伤。”
“欲盖弥彰。”云珩笑笑,“云璿自顾不暇,怎么可能见他,避嫌还来不及。”
也不知从哪里起的头,这几日宫里明里暗里都在散布消息,说睦王听闻太子要成婚,在寿宴之夜对其痛下杀手,甚至有人联想到当年指婚时宫外的刺杀,云璿自从寿宴后一日被召进御书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躲在王府里等谣言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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