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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内,一位宫人打扮的女子匆匆闪身而过,走至角落后,从怀中掏出一块圆润石子,在宫墙上轻轻敲了起来。她的手法娴熟而古怪,乍一听去显得杂乱无章,仔细分辨时,却能听出断断续续的节奏来。
与此同时,宫墙外停着一辆马车。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贴在墙边,细细辨认出了敲击声中传递的信息后,将两指抵于唇前,自舌间溜出一声清亮的哨声,模仿黄莺啼鸣,活灵活现。
那宫人听闻之后,像是得了吩咐一般,悄悄离去。
少年转身翻上马车,掀开后厢的车帘,露出其中人影。那人一头黑发如瀑,高高束于脑后,玄色衣袍在坐席上如墨色铺开,衣料上金线绣落的云纹在其中沉浮,似沧浪翻涌、日照初云。少年进来时,他正微微侧脸,目光落在窗外不知某处,神色倦懒地看着风景。
正是大秦新任的摄政王,楚晋。
听闻响动,楚晋瞥来一眼:“怎么说。”
“你走之后,”听夏在他对面坐下,“御史大夫和杜奉常又私下交谈许久,似乎在密谋什么。”
“哦。”
楚晋继续偏头看他的风景,“毫不意外。”
随着外面车夫马鞭一扬,马车缓慢动了起来。听夏看着窗外变幻的景色,忍不住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胥方城,准备一下几日后的祭祀事宜。”
听夏听得皱眉:“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办这次的秋江画舫。谁不知道秋江是燕陵故地,你执意去那里祭祀,祭的是……”
——祭的是燕陵吗?
听夏没把最后几个字说出来。他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楚晋突然转过头来,神色淡淡地看了过来。
“外面都这么传?”
楚晋问。
听夏被他那一眼看得收敛了些,但仍是没好气道:“何止,私下里都传疯了。说你是大秦反贼、朝中逆党,与那些燕陵残军旧党暗中勾结。不用查都知道,这背后肯定有李派的手笔。”
“徐瑛呢,他什么反应?”
“徐太尉倒是没说什么,但是难免有人坐不住。”
听夏说,“当初你为了坐上摄政王的位置,许给那些人多少好处,还没忘吧?若是动了大秦根基,也就触及了他们的利益,能不急吗。”
“斗筲之徒,不足与谋。”
楚晋毫不在意,“知我者,自然信我此生甘为大秦死。那些心怀鬼胎、反被激将之人,想来还是因为从前的事,对我心有芥蒂,竟然相信我会复辟燕陵,呵。”
他轻轻扯了下唇,是一个极尽讽刺的弧度。
听夏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也知道这是他的禁忌,顿时噤声不言。
“肃清了看得见的敌人,就该防一防萧墙之变了。”
楚晋瞥了眼一边缩得像个鹌鹑似的听夏,“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去秋江祭祀?当真闲的没事去祭一个没落亡国吗?”
听夏立刻给自己找台阶下:“我这不是考虑不周吗?要是能猜透你的心思,那我还做什么侍卫,做你军师好了。”
楚晋闻言,似笑非笑打量他一眼,道:“算了,你做军师也是拖累我。”
说完他也没理会听夏的反应,从托盘里捻了一颗葡萄,不紧不慢地剥去果衣:“李晟想借题发挥,引发他们对我的猜忌,勾起我们内斗,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过恐怕他这想法难以如意了。”
“你准备怎么做?”
“如今大秦境内势力纷杂,除了朝中我与李晟等人的对峙,四海还有代国、燕陵余党虎视眈眈。别的不提,秋江画舫一事,燕陵那些人定然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想必会有所行动。”
楚晋淡定地将晶莹剔透的葡萄送入口中,声音平静:“到时候,三方汇聚,多热闹的场面。何不借此机会,杀叛贼、斩二心、清残党,震慑天下?”
饶是听夏跟在他身边多年,也听得心下森然,久久不能言语。
倘若李晟知道楚晋打的是这个主意,恐怕连肠子都要悔青了。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没人知道里面的人正筹谋着一场多大的风云。年轻的摄政王拿起手巾,随手擦了擦指尖沾上的汁水,目光越过窗纱,遥遥不知落向何方。
他支着下颌,语气莫名,令人捉摸不透——
“燕陵啊……还真是好久没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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