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极力想要回忆起有关沈云言的一切,可记忆却始终在他走出沈府的那一瞬间断掉,停滞不前。
沈孟枝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呼吸一点点冰冷了下去。
原来……那晚,便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沈云言。
此后更名改姓,入褐山书院,再也没有人会从边关给他带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千方百计地逗他笑了。
他有些恍惚地躺在原地,黑色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淹没了他的口鼻。一阵突如其来的热意蔓延至四肢百骸,烧得他浑身都滚烫起来,可还是止不住地冷。
这烧来得气势汹汹,将头脑也陷得昏沉,沈孟枝上一次烧得这么厉害,还是十多年前在沈府的冬夜。那年他才六岁,冬日里无缘无由大病了一场,把尚在营中的沈云言也吓得一溜烟跑回了沈府。
沈孟枝烧得意识朦胧时,忽然听见耳畔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他睁大了眼睛,视线隔着薄薄一层雾气向前看去,可还是看不清那个人的样貌。
他好像离自己很近,又好像很远,似乎伸手就能碰到,可又似乎眨眼就会不见。
那人手里端着一碗汤药,用诱哄般的语气,低声道:“孟枝,听兄长的话,把药喝了。”
见沈孟枝不语,他又是发愁又是叹气:“真不喝啊?……我悄悄告诉你,这药可是咱爹照着药方亲自熬的,谁去他都不放心!老爷子平日里哪进过厨房啊,把脸都熏黑了。”
沈孟枝动了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沈云言又道:“不过我知道你怕苦,趁他不注意,放了一大勺糖,肯定甜!”
他的声音亦近亦远地飘在沈孟枝耳边,像是在跟他说,又像是透过他,在跟十多年前的自己说。
眼看沈孟枝还是不说话,沈云言盯了不听话的弟弟几秒,转身佯作要离开,嘴上道:“好吧,你觉得兄长烦是不是?那我走了,唉,也不知道这次又要多久才能回来……”
他的神情语气,分明是为了骗六岁的小沈孟枝,如今看来,可谓十分拙劣。可正如十多年前就被这招骗过一样,哪怕过了这些年,他还是忍不住上了钩。
满腔的痛苦与委屈,均在这一刻倾泻而出,瞬间便击溃了他堪堪维系的表象。他只想痛痛快快哭一场,梦也好,回忆也好,生也好,死也好,他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
沈孟枝紧紧攥着他的衣袖,用力到手指都在颤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他张了张口,还没发出声音,眼泪便流了下来。
“兄长……”
他的喉咙烧得干疼,每说一个字,都仿佛有刀刃割过:“说好的……先开口的人……就输了……你欠我一个愿望……”
他太贪心,赢了五次,攒了五个愿望,每一个都在脑海中细想过千百遍,可一个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一片寂静中,身前的人转过身,蹲下来,耐心地问:“什么愿望?”
沈孟枝望着他,一瞬间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六岁的他想要兄长带他到府外看一眼,七岁的他想要兄长教他习剑,十岁的他想要做兄长手下的将士,与兄长并肩杀敌、凯旋而归。
可须臾间,这一切都化作了泡影。
沈孟枝无声地落下一滴泪来。
“我想要你回来……”他喃喃道,“我只有这一个愿望了……”
对方安静了许久。就当他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发顶忽然被轻轻摸了摸,就像在沈府时,沈云言无数次做的那样。
“好,”他听见对方说,“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说:
后面几章大概都算本卷高潮……楚楚火葬场逼近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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