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手击节:“不错,恩仇了无痕……本王终可以赢他一次了。”
“是吗?”我淡淡地道。
“不用我再出手,自会有人让他痛不欲生,至于那皇位,既使他得到了,也会了无生趣……”他说到此处,双眼冒出光来,脸上更是红光隐现,“我和他斗了这么久,终以为这一次我会全盘而输,但我知道,最终输的人,会是他!”
他侧过头望我:“他利用你赢了这场,但殊不知,最终输的人会是他自己。”
“你凭什么认为他早知道了我的身份?”不知道为什么,我说出这句话,自己也觉得苍白无力,连太子都猜出了我的身份,他岂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眼里便没有了初见花凝昔时的忽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言语之中便有了隐隐的小心翼翼。
为什么我会将这一切视而不见,一遇上他,便失却了平日里的警醒?是不是因为在我的映像之中,他永远是那位孤独地坐在高台之上独自饮酒的皇子?那位被溅了满脸莲子糖水恼怒而无可奈何的少年人?那位虽有时会吹毛求疵,但也处事公正的将领?
却忘了他另一重身份,他也是那至高无尚的权利顶峰的继承人?
前边有至高的皇位诱惑,后边有无数想要因他而获利的人鞭策着,太子有秦家,他何尝不有江家宁家?
他怎么会与其它人不同?
我怎么会认为他与其它人不同?
手里的杯里装着蜜酒,原是用双层套的青瓷瓮温着的,握于手里,有微微的暖意,可如今,手指划着那光洁的瓷面,却只觉冰凉入骨。
太子侧过头微微含笑,红烛透过垂帷纱影把他的脸润得带了红色,他的眼神有些同情,又有些兴奋,他查觉到我心中升起的怀疑,并不答话,只将我手边的蜜酒放入瓮内重温过了,再用金兜兜着拿出,用丝帕将那杯子表面的残水抹干,放回我的手边,道:“将军有七星护卫,每战之时,组七星卫领队,组成阵势,变幻万千,在西疆可谓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林子大了,便什么鸟都有,将军身边战功赫赫的七星卫,难保也会被人做了手脚,想必将军早已知道,您的七星卫中,老四是朝廷细作,老三当年拼死出去求救,欲向一向以处事公正闻名的二弟求救,却被老四所杀,可您却知不知道,是谁通知老四,要他杀了向我那二弟报信的老三?”
我抬眼望他,看见他嘴角的浅笑,淡淡地道:“难道是他自己?”
他拍手道:“不错,为了不让他自己为难,接了报信却不能相救,他唯有在半道上就派人将报信的人打入悬崖,你说,我这二弟是不是做好人都做得这么仔细这么成功?”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极想喝一口酒,安逸王酿的酒,滑入喉咙,总有微微暖意,能驱除我周身渐升起来的冰冷。
我只朝手边的樽望了一眼,他便明白了我的需求,走到窗前的案几边,打开朱木盒子,拿出一个琉璃酒樽,竟然和安逸王送给我的那个一模一样,纤长红白的手指拿了那瓶酒摇了两摇,道:“本王不会勾兑,便叫人勾兑好了,只隔了一日时间,想来不会产生皇叔所说的融混?”
他走过来拿起我手边的细白酒杯,倒了那浅黄的液体入樽,递至我的手边:“皇叔一向是个热心人,倒真是极擅长食疗,何况有人拜托他,要调理好你体内的寒毒?那离山的汤池,出自极热的地底,水中原就有大地阳气,本来就有治疗寒冻之症的用处,再由二弟从各地搜罗来各种奇珍异药……要知道,二弟身边的八骏,可都是江湖名门子弟,都由皇祖母亲自参与挑选出来的……”说到这里,他有些怔神,“皇祖母对他,可真是费尽了心思,我却怎么也讨不到她的欢心……只要他一开口,江湖上找不到的,找得到的药物,自是滚滚而来,这些奇珍异药放入了汤池之内,以免你起疑心,捞起残渣,再撒入有异香的花朵,成了治病的良药,再配上皇叔的蜜酒……我想,将军可能感觉出身体寒症略减吧?只是将军太相信我那二弟了,便将这一切忽略过去,不愿深究?”
他微微一笑,“我这二弟做人真是成功,从小到大便是如此,皇祖母也是那样的相信他,连你也是?……既便这毒药来源之处是他?当年用来对付的人,是你?……你或许不信,当初我叫曹德宝下于你饮食之中的,确实是较烈的蒙汗药而已……其实,我那时也有些私心的,知道你精通药物,能轻而易举地识破饭食中的蒙汗药,想让你有所警醒,从而逃了出去,带给二弟些烦恼……如果你逃了出去,联合旧部,引发兵变,揭起西疆大乱,二弟所做的一切努力,岂不徒劳?可他的心毕竟由铁石制成,对你这样的欣赏,还是下了那样的奇毒,尽毁你的筋脉,让你再无本钱东山再起……”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为何世事总如此
我心内冰寒,心肺之处仿佛结为冰凌,屋内氲氲暖意却是仿佛都融不化身上的寒意,拿起手边放着的酒杯,饮了入嘴,也感觉不到平日里那酒暖着胃部的热力。
他顺手拿起高椅上放着的轻袭披帷,帮我披在身上,道:“将军的日子,剩下不多了吧?中了那样的奇毒,应该只有一年性命的,可离中毒那日,却已有三年,您的七星卫领队,想是竭尽了全力地想保您一命,本王这里也有一颗药,是本王三年前所得,其实本王给太子妃下毒的时候,知道她有了身孕,便已经后悔了,想尽千方百计地寻了这颗药来,想救她一命,却被人先下了手……这颗大还丹,便赠与将军……”
他从怀里贴身衣物的袋子里拿出那个银制的盒子,按了按上面的红宝石,那盒子应手而开,浓郁的香味钻进我的鼻子。
“这颗药虽不能保你无事,但至少可以保你两年,本王想,两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我毫不客气的接过那盒子,盖上了,收入袖内,道:“满桌的佳肴,我尚未试完呢,谈什么其它?”
“不错,我们吃菜,吃菜……”
可再精美的菜肴吃进嘴里,又怎么有味?
太子却是不然,菜已冷,上面凝了一层白色的油,他却仿如吃着天下至美之物,冒口大开。
“这位二弟,我是明白的,为登上大宝,他会摒弃一切感情,何况是对一位男子的不伦之念?所以,当年他才下了那样的狠手,绝了自己心底所有的念头,他没有想到,你却是一位女子,此时,他却是后悔末及吧?”他呵呵一笑,“皇祖母说得对,父皇的性格好的什么也没有传到我这里,他性格之中的犹豫和软弱全到了我这里了。二弟便不同,和皇祖母一样的果敢。”
他兴致勃勃地吃着,眼里流露出来的,却是真正的喜悦,才惨遭大祸,他难道真的便放下了?
自从三年前的那场大祸,我的心已炼得如坚铁一般,他告诉我的一切,虽让我震惊,但也不过惊涛骇浪再涌上一个浪头罢了,不由自主地,我便问他:“你的伤,有碍吗?”
他停下筷子,侧头向我望着:“将军不是又想着将我推了上去吧?不,我已经累了……其实,孩子生在皇族并不是件好事,我有了怡儿,且是个女孩儿,便已经够了,本王以后。只要保她不被和亲,开开心心地嫁个她喜欢的……其实我还要多谢将军呢,你这一刀啊,反而让我解脱了……”
他敲着盘子笑道:“从此之后,轮到二弟痛苦煎熬了……”
我终于沉下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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