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贤拱笑了,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了过去:“川资奉上!”
渔父接过,仔细看了看,而后道:“二位客官,请上船吧!”说着,将跳板搭到埠头上。张贤拱、吴顺顺跳板走上船去。渔父收起跳板,撑动渔船,驶入黑沉沉的夜色之中。
张贤拱和吴顺坐在舱里的小桌旁,边饮茶边低声说着话。忽然,船尾的摇橹声停止了,张贤拱抬起头问:“这船怎么停了?”吴顺高声问道:“船家,为何停船?”没有回答。张贤拱看了一眼吴顺,说道:“我去看看。”说着,他站起身,向舱外走去。
甲板上,一个黑影提着一条铁椎,走动着。张贤拱从船舱内走出来,喊道:“船家,船家!”船尾没有人。张贤拱愣住了。背后,黑斗篷高高举起铁椎。张贤拱觉得事有蹊跷,颤抖着转过身,黑斗篷的铁椎已经重重地落了下来,“砰”的一声巨响,鲜血喷射而出,张贤拱的尸体摔倒在甲板上。
吴顺听到声音,站起来,伸手抄起船内的一条短棍向船尾走去。又是“砰”的一声巨响,铁椎从天而降,船篷四散碎裂,迸飞出去。吴顺一动不动,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鲜血从后脑缓缓淌下,接着,尸体重重倒地。
船尾人影一闪,那位撑船的渔父站起来,摘下头戴的斗笠,正是张义。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在他对面的黑斗篷慢慢转过身去,人们无法看清他的面目。
狄府正堂上只剩下了狄公一人,他边踱步边沉思着。李元芳推门进来,狄公抬起头来:“元芳啊,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呀。”
李元芳道:“睡不着啊。”
狄公拍了拍他的肩膀:“还在想这件案子?”
元芳点了点头:“是啊。大人,自打我跟随在您的身边,多少年来风风雨雨,见过的大案小案不计其数,可这一次的五平案却令我第一次感到有些困惑。”
狄公道:“哦,说来听听。”
元芳道:“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桩案子,令人感到非常别扭。”
狄公笑了:“别扭?这个词用得有些意思,嗯,说来听听。”
李元芳深吸一口气道:“在这之前,不管是幽州使团案、湖州蜜蜂案、洛阳无头将军案,还是两年前的崇州‘蛇灵’案,每一桩每一件都是蹊跷诡异,极尽复杂变幻之能事。然而我却从没有产生过困惑,因为,我知道自己要对付的是凶狠的敌人,而不是……”
狄公领旨查察侯府(2)
狄公抬起头来:“不是什么?”
李元芳长叹一声道:“自从五平案发后,我时时感受到一种不平。那些本应使人同情的受害者,现在却一个个都是阴险歹毒、强凶残暴的恶棍。从死在江州的黄文越,到五平身亡的葛斌,这些人都是罪恶累累的无耻小人。这么说吧,如果我不是朝廷的将军,而是快意恩仇的江湖豪侠,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下手将这些恶贼除掉!”
狄公叹了口气,徐徐点了点头。李元芳苦笑道:“我真不知道,是非在这里到底代表了什么。正义用在这些人的身上是不是被彻底歪曲了?”
狄公道:“我能够理解你的感受,也能够感觉到你的表现。在‘蛇灵’大案中推理如神、独闯蛇穴的李将军在这桩案子里却很少发表意见。”
李元芳轻叹一声,点了点头。狄公道:“元芳啊,我有一种隐隐的感觉,这桩案子破获出来,恐怕会令你我都大吃一惊。”
元芳一愣:“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狄公道:“不要觉得这是桩小案,可内中的曲直情由,却并不比我以往破获的那些大案简单。千万不要以为我们已经接近了真相。就目前的情形来看,我们所知的,连皮毛都谈不上啊!”
元芳茫然:“大人,此案不是已经很清晰了吗,黄国公的后人为报家仇杀死了那些构陷无辜的恶贼。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够解释葛斌和黄文越之死?”
狄公摇摇头:“元芳啊,你被情绪所左右,判断已经出现了偏差。”
元芳一愣。狄公笑了笑:“我可以这样说,小小的五平县城中,集合了多股势力。”
李元芳吃惊地道:“多股势力?”
狄公点头:“是呀,虽然目前我还说不清这些势力都代表着哪一方,但是,我已经从几天的案发之中清楚地感受到了这一点。锦娘、神秘的刺客、薛青麟以及那几位江州的大吏,每个人身后都隐藏着巨大的秘密。而且,我敢断言,这秘密绝不是那些官档中所记载的。那些都是如浮云一般的往事啊。”
李元芳愕然,深深地吸了口气。
清晨,晨曦微露,江畔埠头前围满了看热闹的渔人,大家叽叽喳喳议论不停。一条渔船横斜在水中,船头甲板上染满了血迹。五平县衙的衙役、捕快已将埠头团团包围,县令林永忠神情严峻地望着地上横卧着的张贤拱和吴顺的尸体。
猛地,远处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传来衙役高声喝喊:“让开!让开!”围观的渔人们两下分开,让出了一条路。林永忠抬起头来,只见远处狄公、温开、李元芳纵马飞驰而来,他赶忙迎上前去。狄公三人翻身下马,快步走来:“林县令,怎么回事?”
林永忠道:“今晨接到江边渔民报案,在江中发现一只无主的渔船,船上有两具尸体。”
狄公道:“哦?尸体呢?”
林永忠一指埠头:“就在那儿。”
狄公三人快步走到尸身旁。温开蓦地一声惊叫:“张贤拱、吴顺!”
狄公一惊:“是他们?”
温开点头:“正是,先生,这二人便是江州法曹张贤拱和银曹吴顺!”
狄公蹲下身仔细地验看尸体:两具死尸的脑后裂开了一个大洞,血迹已经凝固。狄公道:“与黄文越、葛斌一样,被铁椎砸碎后脑而亡。看来那个神秘的黑斗篷再一次出手了!”
温开颤声道:“江州刺史府下的司马、法曹、银曹竟都在五平被杀,这、这让学生怎么向吏部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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