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冯家来请晏如陶,说翩然娘子有新舞呈献,他才想起竟忘了这个邀约。
虽然没什么心情,可也是几日前就约好的,而且五皇子也会去,晏如陶只得应约前往。
到了冯家园子里的闻花阁一看,除了五皇子,三皇子和颍阳公主也在。
翩然娘子正随着乐声起舞,为了不中断歌舞令大家扫兴,他被引至座位上,只远远向他们几人和主人冯恩拱手示意,又向同窗冯恕微微点头。
婢子端来托盘,轻声问他喝哪种酒,他拿下来一壶珍珠露,自斟自饮起来。
这酒清爽淡雅不易醉,女郎们尤其偏爱。今日他心情不畅快,怕饮烈酒越发郁闷,就挑了这最淡的。
饮下一大杯,正好一曲舞毕,众人自然将目光集中在迟到的晏如陶身上。
“阿适这是已经自罚一杯了?”三皇子笑道,待婢子替他斟好酒,举起与晏如陶遥遥对饮。
“喝得这么爽快,怕不是喝的梅上雪?”颍阳公主笑吟吟地问。
晏如陶也懒怠同她多说:“是珍珠露。”
冯恩站起身来,招了招手示意婢子奉上新酒:“下一曲可是特意编排的剑舞,阿晏何不应应景,来一壶石榴红?”
晏如陶也不拒绝,等酒放在他身前的小几上,他抬头笑笑:“今日能在立昉兄这里得见翩然娘子的剑舞,自然得敬上一杯。”
他抬手在新杯子里斟满石榴红,站起敬了冯恩一杯,坐下静等欣
赏难得一见的剑舞。
翩然娘子并非单指哪一个人,而是冯家的一群舞姬,因舞姿曼妙高雅,被士族雅称为“翩然娘子”。冯家常有宴饮,都少不了翩然娘子的乐舞助兴。
前年沈家有个旁系的小郎君,一睹翩然娘子的风姿,情难自抑,即兴作了一首诗,用的就是翩然娘子所舞乐曲的调,传唱甚广。他自此成了冯家的座上宾,今日也在。
可士族向来以女子纤细柔弱为美,怎么兴起剑舞来了?
晏如陶带着疑惑,看到八位身着红裙的舞姬鱼贯而入,右手背在身后,持着软剑。
随着鼓点响起,带着点点寒光的剑缓缓画了道圆弧,收至脸侧。
长剑映着美人脸,衬得眼眸如星。筝声清越明快,舞姬们的步伐也随之轻快,时而转身屈膝,时而回旋如风。
晏如陶又喝了两杯石榴红,入口酸甜,回味却醇厚。
不过在他看来,这剑舞却不如酒有滋味。
他实在没想到,一个剑舞还能跳出婀娜窈窕的姿态。出剑无破风之势,收剑不疾不徐。
不为体现洒脱与锐利,剑在她们手中,和水袖、彩绦无异,沦为旋转时上下翻飞的百褶红裙的陪衬。
他看着,看着,忽然想起另一身红衣,在蓝天青草间,在飞驰的白色骏马上,出手干脆,身姿利落。
他笑了笑,推开那壶石榴红,又喝回了珍珠露。阿娘说得真对,心有块垒时还是淡酒好喝。
可两酒混合着喝,纵然
都非烈酒,不多时就使他心神恍惚,勉力同主人家道了别,又叫蒲团和皇子公主的侍从分别交代一声,他便被扶上了马车。
熹平长公主叫人将他抬回房间,念叨了句“中午回来就见他不会笑了,怎么青天白日还喝上闷酒”。
酣然睡去,醒来已是月儿高挂,晏如陶枕着双臂,听着窗外竹林中的蝉鸣。
待困意尽消,他仍觉得有什么堵在心里,对他来说,此种感受确乎罕见。
整日自在玩乐,无人迫他做不愿之事,亦无闲杂事务惹他烦忧,天塌下来也有阿娘和阿舅顶着。
这种焦躁的感觉似曾相识,他想起那夜听完阿岭述说之后的无奈和无措。
终于,他抓住了在脑中盘旋已久的缥缈思绪,似展开一张揉成一团的纸,清清楚楚看明白上面写着:
她可还好?
他撑着手臂坐起来。是了,吃午饭的时候脑子里闪过她回家了没有,去冯家别院的路上想过林夫人会不会教训她,喝酒看剑舞时想的也是不如她的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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