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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第1页)

所幸裴策当真忙碌,一连数日都未现身。皇帝在这个万国来朝的节骨眼病倒,他身为太子,只会比她计划中更繁忙。

正月初七的夜里,上弦月如一块残碎玉玦,又似拉不完满的弓,幽冷悬在天际。江音晚终究依计,服下了龟息丸。

第48章困“晚晚,玩够了吗?”

江音晚醒来的时候,身在一间老旧的客栈。外头寒风疾啸如隐隐的鬼哭,卷得那槛窗转轴咿呀作响,泠泠一线月光漏进来,打在石灰斑驳剥落的墙面。

木板床硌得人极不舒服,轻轻一动,便是“吱呀”一声。

潋儿正坐在床畔的地上,胳膊搭在床沿,头枕着浅浅假寐。听到动静,立即抬头望过来,关切道:“姑娘醒了?身上可有什么不适?”

这样冷的天,被褥里只薄薄一层棉絮,甚至从补丁缝隙中翻出了几缕,显见难以御寒。

身上衣衫,是宽大的深靛色薄袄,严寒灌进被褥,渗入胸腔脊背。江音晚觉得浑身似浸在了冰窖里,然而眼下的境况,不容她娇气。

她与潋儿二人,自侯府垮台被充入教坊,身上便无分文。

裴策予她金屋琼宅,锦衣华服,那些珍宝首饰,无一不是价值连城。但既然离开,江音晚不愿再取用分毫,况且那些奇珍珠玉,件件罕见,若拿到当铺兑换,反有暴露行踪的风险。

仅有的微薄银钱,便是潋儿在离开前,拿了这段时日做的绣品,托出府采买的仆婢,到街市上换来。为免惹人起疑,她只说想留些体己钱。

江音晚静静看着潋儿,摇了摇头,轻声道:“地上太冷,你到床上来躺着吧。”

潋儿守着规矩,赶忙道:“这怎么行呢?”

江音晚浅浅勾出一点笑意:“这个时候便不要讲究什么主仆了,说到底也是我连累了你。你忘了?咱们小时候,也曾在一张床上睡过的。那一阵我不敢独自入睡,你和滟儿就陪着我。”

说到滟儿,她唇畔笑意淡了淡,话便蓦然止住。短暂的凝滞后,她重新弯起唇,握住了床畔潋儿的手。同样的冰凉,没有分毫温度传递,却像是彼此的支撑。

潋儿掩下眼眶的酸涩,没有再推辞,顺江音晚的意思,在她身边躺下:“姑娘不要说连累不连累的话,都是奴婢应当的。是奴婢有愧,没能照顾好姑娘。”

江音晚无声地摇头,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因一开口,便都是怆然。

这一夜是正月十四,凸月渐盈,如白玉镶在墨蓝缎海般的天幕,染开了清辉。上元将至,长安城处处是祥和的喜庆。在不起眼的深巷客栈里,两个单薄女子依偎着取暖,彻夜无言。

江音晚久久望着虚空,终究没有问潋儿,裴策的反应。

她知裴策的城府和权势,绝非她可以抗衡。势单力薄,又时间仓促,她的计划漏洞百出,拙劣得不堪一击。

心中已隐隐有了预感,自己瞒不过裴策多久。便如一无所有的赌徒,唯一筹码,只在于对方一时的措手不及。

然而又有一线微渺的可能,倘若裴策当真被她骗过——前世她濒死之际,裴策是如何情状?

自己于裴策,究竟算是什么,囚在金笼里赏玩取乐的雀鸟么?回忆里那夜他坐在床畔,那般的失意伤神,是为他曾期待的孩子,还是为她?

江音晚想不起来,更一分都不敢再想。

亦不该再想。她只需知道,唯有抓住最近的时机离京,自此与君长诀,才是彼此的解脱。

寒意彻骨,浸得人脊髓都发疼,胸腔里似有千丝万缕牵扯着,每一次呼吸都是滞涩的痛。

就这样睁着眼睛毫无困意,熬到了后半夜。身上仍觉不出分毫温度,偏偏唇齿间的气息皆变得灼热,头脑中昏沉得厉害,混乱里扯出钝痛。

是染了风寒,发起了高热。

木板床窄小,潋儿与江音晚紧紧依偎着,当即发觉了不对,探了探她的额头,触手滚烫,惊慌道:“姑娘,您发烧了,奴婢这去请大夫。”

说着,潋儿便欲翻身下床。

江音晚却轻轻拽住了她的手,力道绵弱,嗓音艰涩沙哑:“不必了,我并无大碍,睡一晚便好了。你我手头银钱有限,抓紧离京才最要紧。”

然而离京之后,又当如何呢?前路如茫茫暗夜,惨淡无光。

潋儿还是执意要去请大夫,江音晚只得退了一步,道:“夜已深,医馆想必都已打烊,不如明早再去吧。出诊费太贵,不必请大夫过来,只抓副药便可。”

她又轻轻牵出一个笑,安慰潋儿道:“说不定明早醒来,我的烧已经退了。”

月色下江音晚的唇色苍白如纸,两颊却晕着红,那红亦如薄纸上描画的一层,仿佛轻易可以揭去,露出底下的孱白。这话,她自己都不信。

潋儿终归被她劝下,躺回了她身侧,用冰凉的手覆在她的额头,试图为她缓解一些烫意。

两个人都睡意全无,寒夜漫漫,一点一滴煎熬着,终于等到了天明。

正月十五,上元节,夜里的集市最是热闹,实则白日里,已有无数商贩汇至长安街市。

几乎是天刚擦亮,客栈里便四处传来“叮铃哐啷”的响动。

城中有东市与西市之分,东市靠近达官显贵聚居的几大坊,繁华而奢靡,西市则更临近平民居所,是充满烟火气的热闹,寻常贩夫走卒亦多聚于西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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