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太医抬首,眼中有对她突然下定决心的诧异。他望见江音晚的神情,孱弱似风过枝头,拂落最后一瓣梨花,却蕴着清淡的决绝。
吴秉斋肃然正色,道:“吴某但凭江姑娘开口。”
江音晚目光凝在虚空的一点,恍惚穿过旷寂岁月,又看到眷恋的少年,却听见自己一字一字平缓吐出:“您能否助我离开这里?”
吴秉斋郑重恳切,躬身一礼:“吴某不敢断言,但必定尽全力一试。”
江音晚势单力孤,即使有吴太医的帮助,依然是铤而走险。但她不得不一搏。
吴太医给了她两枚龟息丸,即俗称的假死药。服下后七日之内,敛去一切呼吸脉搏,仿若死状。七日后醒来,依然无恙。
他献上的计策,是假死遁逃。
最好的时机,就在元日至上元节的这段时日内。
万国来朝,在这十五日内留于京城,裴策身为太子,忙于接待,无太多精力顾及归澜院的动向。
正月里不宜大办丧事,江音晚的身份也注定不会有隆重丧仪,若此时“过世”,入殓下葬,必不至拖过七日。
在江音晚“死后”,潋儿“殉主”,追随而去,亦说得通。
而上元节后,京畿守卫相对这半月间有所松懈。藩王及各国使节陆续离京,为节日集市而涌入长安的商贩亦会离去,人流众多,鱼龙混杂,江音晚与潋儿正好趁机离京。
为求真切,需循序渐进,但又不可过早露出“重病垂危”的征兆,以免裴策请来旁的太医或大夫,诊出蹊跷。
最好是前几日诊脉皆为寻常风寒,只逐渐加重,至最后的日子骤然爆发。
江音晚请吴太医将此次治疗风寒的药,替换几味,改为加重症状。早晚各煎服一次后,果然头脑昏沉。戌时初,她便撑不住早早睡去。
吴太医已克制用量,然她身体本就柔弱,只稍加重了风寒,便有些难以承受。睡梦中犹觉得不适,睡得十分不安稳,半梦半醒间,隐隐察觉一道身影坐在床畔。
已是深夜,窗外新月如钩,细细一弧。床头立着赤铜鎏金的托架,顶端制成梨花样式,梨蕊缠托起一枚光泽莹润的夜明珠,透过重重帷幔,朦胧映上一袭云锦墨袍。
锦缎柔滑,那淡淡珠光流转,似孱薄一层轻纱,夜色中塑得那清峻身形如重雾半笼的寒山。
江音晚蓦地睁开了眼。
半浑噩半清醒的头脑里,又涌上前世画面。
亦是这样一个深夜。那已是江音晚设计落胎之事被裴策察觉后。
裴策以失职不察之罪,将那十日佛堂值守之人尽数杖毙,又将近身伺候她的宫人统统换了个彻底,她所熟悉的宫人,只剩了秋嬷嬷。被换下的宫人,恐也难逃一死。
这便是天子之怒。前世的他,并不在她面前掩饰骨子里的暴戾,用这样多的人命和鲜血,教她记住自己的错。
但裴策终究留下了潋儿性命,只将她打发到了西苑去服侍太妃太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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