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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绵绵地下着细雨,秦禾刚刚洗漱完,正坐在门口的长凳上,望着一只喜鹊从雨中的电线上掠进路边的梧桐树上,发出阵阵尖锐的叫声。
这是八月末的一个清晨,已经连着下了半个月的雨,天空仿佛一个装满水的气球被人用针扎满了密密麻麻的窟窿,巨大花洒一般将数以万吨的雨水淋向地面。连着这么长时间的雨天,江城这座城市仿佛在泥地里滚过一遍似的,街上偶尔会看见举着雨伞沉默不语赶路的行人,年龄大的老人们不能外出,窝在屋里发呆的时候甚至能闻见他们骨头里的霉味。
今天是回学校拿毕业证的日子,秦禾就读的江城三中,算是江城里排得进前三的初中,这里自然不包括那些私立中学,比如像闻德这样的私立中学,光一年的学费就是好几万,二者自然没有什么可比性。
不过秦禾对三中总体来说还是挺满意的,他是初三的时候转校过来的,虽然在学校里就待了一年的时间,甚至连他们四班的同学都没有熟络多少就毕业了。不过他总算是结识了几个好友,食堂里的饭菜也很好吃,特别是早餐卖的南瓜饼,他每天早上都要买一个放到课间的时候吃,吃的时候田文轩也总要过来蹭上一口。
一想到田文轩,秦禾心里就不由得有些好笑,这小子平时浪得很,中考的时候甚至都没考上一中,不过前一段时间田文轩找他聊天,说是家里人找了关系,也总算是进了一中了,就是不知道到时候和他还是不是一个班了。想到这里的时候秦禾心里有些开心起来,在新学校有个旧友总归是件让人心安的事。
今天是去学校拿毕业证的时间,三中和其他学校不一样,以前经常出现学生还没开学之前就将毕业证和录取通知书搞丢的情况,因此现在都是在中考完了之后,会暂时替学生保留毕业证和录取通知书,等到高中快开学的时候再让学生去学校班主任那里拿。
远处雨幕中出现一道青色的身影,一手打着伞,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新鲜的白菜和萝卜。人影朝着秦禾所在的方向慢慢走来,最后走到屋檐下,把手里撑开的雨伞盖在旁边干燥的地面上。
“爷爷。”秦禾接过老人手中的袋子,转身把横亘在门口的长凳踢在一边,让老人进了屋。
老人名叫秦淮,是秦禾的爷爷,也是秦禾现在唯一的亲人,已经七十多岁,身体倒还硬朗,平时喜欢看一些古书,到了赶集的时候就去自家菜园里摘些蔬菜水果去卖,再加上他的退休金,这些年两个人的生活倒也勉强过得去,好在秦禾董事早,在学校成绩也好,这才让老人省心了许多。
“吃了早餐没?”秦淮弯腰绾起湿了的裤腿,笑着看向秦禾,问道。
“还没。”秦禾提着袋子往屋里走,“一会儿要去学校拿毕业证和录取通知书,我到时候随便打个鸡蛋煎一煎就行了。”
秦淮坐在凳子上,看着孙子走进厨房放下袋子后,这才对秦禾说道:“把我那本书拿过来,我歇会儿。”
秦禾毫不意外,转身从老人的卧室里拿了一本已经泛黄的古书,薄如烙饼一般,书页因为翻阅多次已经开始破碎,其上时间流淌过后留下的暗黄无一不在诉说着这本书的年龄比秦淮还大。
秦淮接过书,坐到那张同样古老的藤椅上,如同古时严肃的夫子一般翻开书页开始仔细阅读。
秦禾对于老爷子这样的情形已经见怪不怪,拿起放在门口的扫帚,打算将屋里刚才老爷子带进来的雨水扫一扫,这时候老爷子突然开口说话,声音从那本古书后面传出,带着一丝考校的语气。
“今天早上打坐了没?”
“已经打坐过了,我刚打坐完,才在门口坐了几分钟您就回来了。”秦禾回答。
老爷子点了点头,又继续眯着眼看起书来,等秦禾将门口的水渍清扫干净后,他才将目光从书本上移开,看向忙碌的秦禾。
“这本书我看了几十年了,依然看不懂,依然看不懂啊……”秦淮深深叹了口气,将古书放在自己膝盖上,闭上双眼,布满皱纹的脸上有着深深的遗憾。
秦禾坐在秦淮旁边的凳子上,将古书从后者手中拿了过来,随便翻了翻。这本书他从小就被老爷子带着一块看,甚至某些程度上老爷子将此看得比在学校里的课本还要重要——虽然老爷子也不怎么过问他学习上的事。
“爷爷,这本书里到底讲了什么啊,我这也是从小开始看,里面就是一些文言文嘛。”秦禾看着手里的古书,上面的古文对于别人来说可能会觉得是天书,但是秦禾从小便跟着秦淮学习这些古文,阅读起来自然毫不费力。里面的每个字他都认识,但是连成一句话他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秦淮微微偏头,看着坐在一旁的孙子,慈祥的目光中却透露出一丝淡淡的悲哀,随后他将目光看向屋外那些延绵不绝的细雨上,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是我秦家福缘不够啊。”
秦禾笑着摇了摇头,,把手里的古书还给了秦淮,老爷子最近几年越来越喜欢这么自言自语了,说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可能是年纪大了的缘故,这些老人们固执地将自己封闭在自己编织的茧中,拒绝与别人过多交流,当别人试图了解他们的时候,也只是听到茧壁上传来的“梆梆”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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