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屋里像是比她平常在家要静得多,他就转过身来。在年久失修的葛庐老宅里,楼上下都装着厚重、阴郁的橡木壁板,庞大的壁炉架直抵天花板,它们同他为她购置的铜床,成套新桦木家具,形成了古怪的对比,隔着三个世纪的两种风格好像在颤悠悠的地板上彼此点头。
“素!”他说(他平常这么喊她)。
她没在床上,不过她显然在床上呆过——她那边的被子什么的都掀开了。他以为她大概忘了厨房里什么小事,又下楼去查看一下。他自己就脱了外衣,安安静静歇了几分钟,后来他看她还没上来,就手持蜡烛,走到楼梯口,又喊了声“素!”。
“哎!”她的声音从厨房远远地传过来。
“你半夜里到下边干什么——犯不着没事找累受啊!”
“我不困。我看书呢,这儿火旺些。”
他睡下来。夜里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一看到那时候她还不在,就点上蜡烛,急忙走出卧室,到了楼梯口,又喊她名字。
她跟前面一样回了一声“哎!”,不过声音又小又闷,他刚能听见,还弄不明白声音是从哪儿过来的呢。原来楼下的楼梯肚子是个放衣服杂物的储藏室,上面没开窗户,声音像是从那儿发出的。门关着,也没扣死。费乐生吓了一跳,就走过去,心里纳闷她是不是精神上犯了点病。
“你在那里头干什么?”他问。
“这么晚啦,我就到这儿来啦,省得打搅你。”
“可那儿不是没床吗?再说也不透气呀!你要是整夜呆在里头,要憋死呀!”
“哦,我看憋不死。你别为我烦心吧。”
“可是,”费乐生抓住门把手,要把门拉开。她本来在里边用根细绳把门拴住,这下子让他拉断了。里边没床,她在地上铺了几块地毯,在储藏室非常狭小的空间里给自己营造了一个小窝。
他往里一看她,她一下子蹦起来,眼睛睁得老大,身上直哆嗦。
“你不应该把门拉开!”她激动地大声说。“你怎么好这样!哦,你走,请你走吧!”
她穿着白睡衣,向他哀求,经阴暗的木头间一村,那样子真是楚楚可怜,他不禁心中非常懊恼。她继续央告他别打搅她。
“我一直对你很好,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居然想起来这么个干法,真是大胡闹啦!”
“是啊,”她哭着说,“这我知道!我看这是我错了,是我坏!非常对不起。不过这也不好都怪我!”
“那怪谁?怪我?”
“不怪你——我也不知道!我想该怪天怪地吧——什么都得怪,因为它们太可怕。太残酷啦!”
“唉,说这个有什么用啊!深更半夜,把家里搅得这么乱糟糟,不成体统!咱们要是不注意,艾利沙就听见啦!”——他说的是女仆——“想想吧,万一这时候哪位牧师来看咱们,该怎么说啊!苏,你这么怪里怪气叫我讨厌。你这是乱来,太出格喽!……不过我也不想硬要你怎么样,还是劝你别把门关得太紧,要不然明天早上我就看见你闷过去啦。”
第二天早上,他一起来就立刻去看储藏室,但是苏已经在楼下了。那里边还留着她呆过的小窝,上面挂着蜘蛛网。“女人要是讨厌别人,可真够呛,连蜘蛛都不怕啦!”他没好气地说。
他看见她坐在早餐桌旁。他们开始吃早饭,简直无话可说。人行道上,镇上居民来来往往(或者应该说车行道,它比小客厅地面要高出两三英尺,因为那地方当时还没铺什么人行道),他们一边走一边向下面那对幸福的夫妇打招呼,问他们早安。
“里查,”她突然开口,“我要是不跟你一块儿过,你干不干?”
“不在一块儿过?怎么,我没娶你之前,你是那个样儿,要是不一块儿过,结婚还有什么意思?”
“我要是跟你说了,你肯定对我不高兴。”
“我倒想领教领教。”
“因为我当时别无选择。结婚之前老早我就答应了你的求婚,这你没忘吧。以后日子一长,我就后悔不该答应你,一直想找个体面的办法把这事了结。不过由于我做不到,我就变得什么习俗都不放眼里,更不往心里去。后来你知道丑闻传开了,我就让进修学校开除了。当初你那么费心费力,又费了时间才把我弄进去。那件事叫我怕死了,当时看来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把婚约保留下去。当然,我,尤其是我,根本不必管人家说三道四,可我是个胆小鬼——有那么多女人是胆小鬼——我什么不在乎陈规陋习云云那套空话全九霄云外去啦。要是当初没裹进那件事里头,我就一刀两断也倒好,虽说伤了你感情,反倒比后来跟你结了婚,我一辈子伤你感情,要好得多……你这人真是度量大,对那些谣言一点也没往心里去。”
“我这会儿得老老实实跟你说,当时我也考虑过那件事的可能情形,还追问过你的表亲。”
“哎呀。”她说,惊讶中有痛苦。
“我对你没怀疑!”
“可是你追问过啦!”
“他说的,我信。”
她眼泪涌上来了。“他可不会追问呀!”她说,“不过你没回答我。你让不让我走?我知道我这么问岂有此理——”
“就是岂有此理。”
“可我一定要问!关于家庭的法律该按禀性制定,禀性应该分类。人们性格上各具特点,有些人因为那些条条杠杠称心如意,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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