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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第1页)

级单位了;街上好点的食堂却被河湾县有钱有权的单位和平时经常大吃的单位占据;至于那些平时无职无钱、“鱿鱼海参不沾边”的单位,也就不期望吃什么上档次的茶饭,派人进城买些肉夹馍,拌几碟黄瓜、猪头肉之类的凉菜,捎带几瓶“二锅头”,边植树,边进餐,喝得热乎乎的感觉也挺好。总之,这天的河湾到处是觥筹交错,大家都吃喝得不亦乐乎。

至于回到路山的那些领导和嘉宾们的生活,这里也不准备用多少笔墨来描写。后来,路山地区文化馆办的小报上刊登了一首名为《植树》的小诗:一路警笛声声,下车前呼后拥。栽了几棵小树,干活三五分钟。记者左拍右照,任务胜利完成。地方中午设宴,喝个迷迷登登。先去三楼桑拿,再去五楼歌厅。次日头版新闻,大幅照片刊登。各级领导植树,取得圆满成功。这大概就是对“五个五”工程启动最好的诠释了。

事后,不知什么人将这个花架子工程的情况向中纪委和新华社、中央电视台、《南方周末》等强势媒体做了反映,同时还对“五个五”工程本身提出三点质疑:一是沿黄河的地区全部是土石山区,人口密度本身每平方公里超过200人,每人植树五百棵的话,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土地,因此此举完全是纸上谈兵、不符合具体实际的样子工程;二是工程准备实施的地区虽然沿着黄河,但那里基本上是峡谷地带,河比土地低几十甚至几百米,黄河之水一点得不到有效利用,在这土地干旱,水资源十分短缺地区大力发展乔木,无疑是劳民伤财之举,退一步讲,即使这些树木成活了,也必将是“小老头树”;三是这些树木本身不可能有经济效益,既然没效益的话,当地农民群众人均增加五百元收入,难道是空气里吹出来的吗?因此,“五个五”工程是非常典型的长官意志制造出来的美丽谎言。

廖菁从来信中看到了巨大的新闻价值,于是她从北京悄悄来到路山,在完成对几十名当事人的采访后又悄悄来到省城。作为一名资深记者,廖菁知道团省委是这个事件的始作俑者,所以她把对他们的采访安排到了最后。

其实,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廖菁在路山采访了那么多的人,已经在当地搞得满城风雨了,连好多上访的人员都在她住的宾馆排起了长队。她知道在这些上访群众里绝大多数是有隐情和冤屈的,有三分奈何谁会倾家荡产甚至不惜生命地告状呢?但记者不是政府,更不是法官,特别是这次采访任务单纯,所以采访到最后她不得不申请保安出面进行干涉了。

她的行为已是如此沸沸扬扬的了,自然,梁怀念他们早也知道了,但一直没有行动。估计到廖菁的采访差不多了,梁怀念以地委、行署的名义亲自出面宴请她。席间,梁怀念诚恳地表达了欢迎她来路山进行采访的愿望,还对舆论监督表了态度,路山地委一定不叫舆论监督放空炮,要切实解决监督出的具体问题。一席话说得廖菁深受感动,甚至都认为他是个开明的领导,于是酒场的气氛开始其乐融融。敬过三杯酒后,梁提出行酒令“掷骰子”喝酒,廖菁说自己什么也不会,梁怀念说有一个最简单易行的办法,和棒子打老虎一样简单,县长、乡长、村长、老婆四个由你喊,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挨着顺序管,最后是老婆管县长,说着就操了筷子抡起来。廖菁觉得很新鲜,民间的酒文化真是浑厚无比啊!于是一高兴开玩起来。梁怀念老是喊县长,而她就针锋相对地喊老婆。别人要带他喝酒,他却表现得当仁不让,说给皇城里的“老婆”输了那是福气,这么大的光都沾了,多喝几杯那有什么呀?!于是好像在忘乎所以里连灌十多杯,他的话锋却委婉地道出另外的意思,他说面对当今社会错综复杂的各类矛盾,从中央到地方,各级党委、政府的工作都不好做呀!所以自己理解的新闻监督就应该是发现问题后及时与地方党委沟通,促成问题的尽快解决。党的媒体就应该和党委保持一致,正常的党内批评其目的是为了解决问题,改进工作作风,而如果公开曝光的话,那无疑就是给我们党的脸上抹黑啊!廖菁听着这番话,马上觉得满桌子的好菜上都爬了苍蝇,而且这些讨厌的虫子们都在蠢蠢而动,她马上没了胃口,但还是耐着性子聆听完关于“党的新闻观”的演讲,风度翩翩地笑着。受到鼓励的梁怀念积极性更加高涨,他说要给北京来的尊贵客人一展歌喉,说着就果然用当地牧羊人的爬山调拉开了自己的嗓子:

北京那个高来哟(哎咳哟)路山那个低,

大记者今天和我们坐在了(嘿)一搭搭里;

双手手端起了(哎咳哟)酒呀么酒三杯,

请给尊贵的客人把它饮(哟嗷)一口饮。

凭心而论,梁怀念的歌喉还真的不错,赢得满堂彩。但他端着酒看廖菁时,见她还是那样不温不火的微笑,像《蒙娜丽莎》的笑一样绵甜而神秘,顿时也没了兴趣,就说酒不喝也成,吃一口菜也算。廖菁直摆手声称自己已经吃得够多了。饭吃到了这种程度,也就该草草收场了。

饭后,地委宣传部的新闻科长陪她回到宾馆,闲聊几句后科长从手包里拿出一个印有“路山地委”字样的大信封,看起来沉甸甸的,说她远道而来非常辛苦,差旅费、电话费什么的肯定也不少,路山虽然是贫困地区,但帮助她解决点采访费用的能力还有。她还是那样神秘地笑着婉言拒绝说,自己所有的费用都是单位实报实销的。科长颇感为难地说,如果放不下去的话,他回去不好给领导交代。她便说,你们这里应该有廉政账户吧!好像全国这个账户是统一的,如果你为难的话我就收了,明天我亲自打到那个账户上,或者你帮我打到那个账户上,这样不就都不为难了?科长再也不好说什么了,尴尬地收起了信封。廖菁在路山的采访最后以拒收礼金而告结束。

其实,郝智对于“五个五”工程颇有闹剧性的启动仪式也比较反感,同时他也知道有反对情绪的人很多,但中国的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明明知道不好,就是没有人点破它,一方面是因为大家见怪不怪了,而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如果谁勇敢地跳出来点破的话,那他真的成了童话《皇帝的新装》里的那个说实话的孩子。可在官场上,又有谁愿意做幼稚的孩子呀!于是,尽管许多人打心眼里不乐意,但还是把假戏当作真的来做,整个活动做到了电视里有影、广播里有声、报纸上有字,全省媒体立体式地进行了几天轮番“轰炸”,连团中央宣传部也要了材料,准备在《中国青年报》上隆重介绍。这下子单位的同仁都感觉压抑了多年的团省委这一炮打得扬眉吐气了。特别是副书记,喜滋滋地数着钱,经常偷着乐,算起来这小金库里的钱真的弄了不少,有钱腰杆就硬,团委的同志们隔三差五的去酒店里聚餐,还逐渐成为了习惯。

廖菁与郝智是在省委的电梯里遇到的。在路山采访完后,她觉得应该和省里的领导谈谈,只要给态度就成,如果有了态度那再采访团省委则没有什么意义了,虽然原则上应该和被批评对象的团省委见面,但这件事情明摆着,根本不再需要核实什么。她害怕到团省委采访后,对方会马上死缠硬磨地纠缠住自己,这样反而被搞得被动了。所以,那天下午一上班,廖菁按照事先的约定,很简短地采访了主持工作的省委常务副书记肖琦。采访进行得非常顺利,一接触肖书记,她就知道他是一个修养极好的人,他的大家风范很令人崇拜,面对问题,意思表达起来也十分到位。他该褒该贬态度明确,即使是建议缓发稿子或不发稿子的意思,也都在自我批评里体现出来。采访过程中廖菁也给自己的稿子定了位,什么形式主义啦,做秀啦,要写透。但问题归问题,还要把肖书记及省委的态度作为重要的内容写出来。在轻松地结束了采访后,她走进电梯,发现站着密集人群的电梯是往上开的,她考虑稿子的事情,也就随了电梯的便。后来人越来越少 ,到十五层时电梯里只剩两人,她无意中看过去,瞬间感到这个身材高大的人自己似曾相识。在哪儿见过呢?这个省她来得并不多呀,特别是这座大楼更是第一次来,怎么会有认识的人?她为这个念头感到好笑。

这座大楼里有6部电梯,最小的1号和6号电梯都在拐角处,从大楼启用时就形成了一个习惯,省级领导使用1号电梯,厅级领导坐的是6号。如果有人问这个规矩是哪里定的,还真没见过这个规定,但有些事情没有规矩其实就是最大的规矩,像1号电梯虽然多数时候是闲置的,但即使闲置也没有人乘坐,这就是规矩。按说像郝智这个级别的人应该坐6号电梯,而从来不把自己当什么厅级领导的郝智很自然地常常忘记这个规矩。当廖菁走进电梯的时候,郝智也正在这里和大家一起挤。因为人多,起先他还没有看到廖菁,但美丽的吸引力是巨大而永恒的,有很强的穿透力,即使还算是正人君子的郝智也毫不例外地感受到了吸引力。他从人丛里情不自禁地偷窥了几眼这个浑身散发着高雅气质的女士,那是一个不完整的侧面,但这个侧面他感觉到熟悉,随着人流动得越来越少,电梯里就剩他们两人时,只是面对电梯门的他却没敢正面看女士一眼,在电梯咝咝的运转声中,他老感觉身后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在灼烧着,异样的别扭感染了空气,出现了令人窒息的心跳。电梯的指示灯不停地变换着,他,连同她,都在纳闷,怎么谁都不下呀!停在最高的十八楼时,他俩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动。良久,他刚要挪身,她却也开始移步,两个人就撞在了一起。他不自然地笑了,退后一步,先请女士出门。道了声谢,她咯咯地轻笑了说,自己坐错了,本来是要下去的。说这话的时候那美丽的额上蚯蚓般淡淡的疤痕也在笑。“嗷——”,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发出了野狼般的叫声,叫声里“蚯蚓”从眼前消失了。是她,一定是她!他愣愣地站在电梯前,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5号电梯变换着数字,闪烁着红色的灯光开了上来。她像从天而降的仙女,额头上的“蚯蚓”耀眼地冒起来。“是你,真的是你?”她省去了关于美国之行的问话,毫不犹豫就直奔主题。见他含笑点头,她激动得在心里直喊:天意,这真是天意啊!

跟着他走进办公室,她明白了他就是这个省的团省委书记,又一次惊呼起来:真是天意啊!谁说女人是最执拗的动物,仅这一喊,刚才还在省委书记那里打定主意谋划好要写的稿子,到了团省委书记办公室里,就彻底放弃了。他们俩像是一对老朋友,无所不谈。郝智还讲到他在美国看到她已经回国了时,才放弃了与她再次同机的期望。廖菁说,你坏,难道还希望看到我碰得鼻青脸肿的丑样子啊……

十四

梁怀念不当地委书记了,没人能知道会影响到多少人的正常生活,但《路山日报》到了不知所措、该如何办的地步,这倒是真的。这好比一个厨师,篮子里没有了肉和菜这些原料,他仅仅拎着个滚烫的油锅,怎能整出美味的菜肴?现在梁怀念这盘报社的“菜”没有了,过惯了靠领导活动过日子的报纸自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特别是头版头条,国家领导人近来正在欧洲访问,但《人民日报》也不在头条刊登,作为地方报纸登这个就真不算是什么事情。这几天,要说地委、行署的其他几个副书记或副专员也按部就班地有些工作活动,但放着个郝智书记在那里,假如把其他领导人的活动放上了头版头条的位置,社长兼总编辑温彩屏不仅心里忐忑不安,也没有这个胆子。

温彩屏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自从那天报纸上出现了两个地委书记的事情后,她办公室里的电话就开始接连不断。一位她管叫叔叔的老干部不住地说她没有政治头脑,出这样的报纸要放在过去,那是不得了的大事件。还有人说她是别有用心,故意给新领导难看。更有一个十分好听的磁性声音说,人说树倒猢狲散,现在梁怀念这棵大树倒了,你这个猢狲怎么还死心塌地而不去自顾逃生呀,是不是和梁老头有一腿?气得她当时眼泪就“刷刷”地流了下来。她叫来办公室主任,叫他马上到电信局换号,并且加密,以后不准再将自己的电话印在号码簿上。

久经风雨的温彩屏对那些电话倒不害怕,甚至电话从哪里打来的都懒得去查。当然,她也知道查的结果大多是从街头IC电话机里打出来的。她更关心的是,郝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对《路山日报》特别是对自己会有什么样的看法。这几天里,她像期望一件幸运的事情降临在她身上那样,期望那天的报纸郝智看不到,尽管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即使郝智手头没有报纸,但别有用心的人也会专门找给他看的。现在报纸既然已出,别的都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这位新书记究竟是个啥态度。而他的按兵不动,早令她感到十分沮丧了,这如同报社的编辑记者经过认真策划,轰轰烈烈地发了一篇自认为具有相当爆炸力的“导弹”,结果打出去成了哑蛋,不仅在社会上没有引起丝毫反响,包括当事人也无动于衷,那是一件多么令人尴尬和悲哀的事情!不过,她又给自己宽心,这算什么事情呀!何况梁怀念还没有离开路山嘛!有那张编织了多年的大网,路山的事情应该还坏不到哪里去。这样一想,心马上就安定下来。可刚才从路山电视台的新闻里看到,这个新来的年轻书记,第一次出现在路山500多万父老乡亲面前,是在地委、行署给中央新闻采访团的汇报会上,他还发表了一段讲话,听着标准的、有些迷魂般磁性的普通话,她的心里又马上开始发毛:新书记第一次在全区人民面前亮相,《路山日报》怎能没有记者采访发消息呢?这样的活动,作为报社领导的她又怎能不知道呢?她马上给记者部主任打电话询问,主任说没有接到地区的通知,又打电话问宣传部主管宣传的副部长,得到的回答仍是没听说地委办公室通知报社派记者采访呀。

是姚凯歌忘记了通知,还是郝书记不叫通知?温彩屏左思右想后更加沮丧。现在梁怀念的椅子还没有彻底放凉,地委有人可能就故意给自己难看了。温彩屏忍住找梁怀念的打算,只是不住地给梁少华打电话,他的移动和联通两部手机都不在服务区,这小子肯定又是在开机状态里卸下了电池,只有采取这个办法,手机里才会出现这样的应答。这小子,又不知在哪里风流了?毕竟是女人,一个电视新闻看得她如坐针毡。焦虑中的她,习惯性地颐指气使,叫丈夫老王去找梁少华。老王嘟囔着,这黑天半夜的,我上哪里找?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穿戴好衣服走了。窝囊的老王听话这一点,是温彩屏最满意的。

老王窝囊但人不笨,他是大地广告公司经理,和温彩屏结婚前是路山有名气的木匠,手艺好,看利轻,本分的他凭靠自己的本事在当地有很好的口碑。娶了温彩屏这个漂亮又有本事的老婆后,在外面倒是长了能耐,还办起了广告公司,但在家里本来窝囊的他更窝囊了,满腔的怨恨总是到了酒气熏天时才敢发一通豪言壮语。平时清醒的时候,用他的话来说,能抱着美人,就是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温彩屏在路山师范专科学校毕业后,分配到永川中学做语文老师。高挑的身材,出众的容貌,再加上是大学生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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