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安安静静的,纪询能够感觉到,霍染因在等待他开口。
我该说什么?纪询也自问。
心脏破碎了又被粘合,黏了一手的血,被手掌压迫的眼球自对方的指缝中看见了红色的光——红色的血,他闭眼,血没有了,黑暗涌上来,电视机花屏后的斑斓噪点也出现在黑暗中。
很快,噪点里的其他颜色都被红点吞噬了。
红色越来越亮,越来越大,他在浸满血液的黑暗里,听着自己的呼吸与心跳,感觉到宛如当年的,陪伴在最亲密的亲人身旁,却再听不到他们声音看不见他们行动的,如坠入深渊的,窒息的寒冷。
这样的寒冷中,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也跟着停止了。
霍染因的手从他眼睛上挪开了。
他能够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对方的目光先落在他身上,带着透视皮囊的压迫;而后是指尖,霍染因的指尖像是一柄锋利的手术刀,切开他的皮肤,深入他的肌理,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伤痕。
他在战栗似的痛楚中蓦地睁眼,一把抓住这只手!
“三十晚上你很想见血?”他问霍染因。
霍染因却笑了,浅浅的笑容像水一样在他脸上荡开。他丝毫不在意纪询的威胁,反而凑进来,吐字清晰:
“不,纪询,你没有那么生气。不要故意做出这副模样。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
“立场?”纪询失笑,“我们有什么共同的立场,你伤害我的立场吗?”
他的笑容也带上血腥的味道,他拉开了霍染因放在自己身上的手,自己的手却抚上霍染因的脖颈,对方修长的脖颈在他手指的压迫下快速泛红,霍染因的胸膛快速起伏两下,忍不住抬起脑袋,以获得更多氧气。
夜晚中,霍染因薄唇微微张着,脸颊泛上鲜艳的红色,眼底也泛出了水色。
但他的目光依然下垂,凝在纪询脸上。
那双水后的眼珠黑沉沉的,像一口幽深古井,井的水面,映着纪询的影子。
“重现真相的立场。纪询,辛永初被道德审判了,你呢?你被道德审判了吗?你一夜一夜地睡不着觉,你反反复复做着噩梦,你心里明明有着比警察还强烈的对正义的追求,却坚持将自己同警察切割……纪询,你比我更清楚,道德对你做了什么审判。”
“始终被道德审判的你,是不会因为我说的话,我做的推理而生气。你只会发自内心地松了一口气,这个真相终于被人发现了。”霍染因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敲在纪询心口,“我说得对吗?”
“——继续说。”
纪询迎上霍染因的眼睛,他在对方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霍染因一段段话像一根根尖锥,之前游曳在身体上的痛楚冲到了脑海中,撞得他的后脑勺一阵发麻,一阵发痛,但是麻过痛过,他真的听到——听见自己轻松的呼吸声。
霍染因的话刺中了他的心,也刺中了他身上沉重的密不透风的罩子。
罩子崩出了口子,他趴在裂口的边沿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
倒影对他微笑。
他也微笑。
愤怒和寒意从他身上浪潮一样退去了,他的另一只手也抚上霍染因的脖颈,他的双手虚虚捧着对方的脸,目光胶着在霍染因脸上。他这时温柔得如同在观察一件举世罕有的珍宝。
“说得好,有奖励;说得不好……”
他的手向下滑着,滑到霍染因脖颈的底端。
他将双手合拢。
“说得不好,也有奖励——我想这对你而言,应该同样是奖励。”
男人心中的野兽睡醒了,露出獠牙。
他成功地打碎了对方坚硬的外壳,他看见了鲜血淋漓的但真实的人。
这是我想见到的纪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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