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可以继续沉默不语,也可以对这些苦难视而不见,但——
他做不到。
如果他能做到同流合污,当初在扬州,他不仅不会帮慕秋、卫如流,还会想尽办法阻拦他们。
如果他能做到同流合污,他不会明明喜欢一个女子,却连靠她太近都觉得是一种自私。
江时是这世间最厉害的棋手,害了他父亲,又利用他,让他认贼作父,始终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也将天下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江时算尽了天下,可唯独,算错了人心。
他江淮离一人的前程和性命,他父亲一人的清名,在他心里确实很重要,非常重要。
但再如何重,也重不过沈默一家人、张家满门、容家满门和六万将士的份量。
思绪百转千回,人间不过瞬息,江淮离两手平举到额前,贴着地面跪伏下去:“臣隐瞒了自己的身世。臣本名李乂,是前工部右侍郎兼太子舍人李宣之子。后因父亲去世,被江时收留,改名为江淮离。”
抽气声陆陆续续在衙门里响起。
众人万万没想到走到这一步,事情竟然还会出现反转。
江时两手撑着桌案,青筋暴起。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养了十年的养子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背刺他,果真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啊!
“你知道些什么事情,速速道来。”
建元帝催促道。
江淮离闭上了眼睛。
温热的泪水从他眼眶中夺眶而出。
他开口,自己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能听到胸膛处如擂鼓般剧烈的心跳声。
“江家有豢养死士的习惯,每次调动死士都会在册子上做记录。如果臣没记错的话,这本册子,如今被封存在江时书房入门处第一个书柜左边第二个抽屉里。”
“找到册子后,应该那个在上面找到建元三十七年八月二十五日的死士调动记录。”
“凭着这项记录,便能够证明死士是江时派的。需要派死士杀人灭口,科举舞弊的事情,自然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听到这番话,江时脸色瞬间灰败下来。
完了。
江时知道,这一局,他彻底败了。
可江淮离的话还没说完:“除了科举舞弊案外,还有那本名为《桃花渊》的话本,不知陛下可还记得?”
建元帝幽声道:“朕记得。”
江淮离苦笑。
“《桃花渊》是由臣的父亲亲笔所书,但请陛下明见,父亲并无外传之意,他原是打算写完就销毁掉话本,可在他动手销毁之前,江时悄悄偷走了话本,大肆印刷,并广而告之,制造舆论压力污蔑太子卫煜的名声,成为逼死太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事后,臣的父亲察觉出异样,江时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设计杀了臣的父亲。”
“除了上述两件事,臣还知道江时有一本私账,上面记录的每一笔账目,都是各地官员贿赂他的钱款。这十年间,江时结党营私,借着吏部尚书的职位之便,将他手下的人不断安插到各种紧要岗位。”
话落,江淮离再拜。
“罪臣已经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请陛下降罪,是死是活,全凭陛下定夺,罪臣……”
“绝无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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